余度皱眉道:“这样的话,公主能得什么好处?”
楚和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好处就是,在咸宁县方圆千里,都是公主说了算。朝廷乱就乱吧,天下乱就乱吧,公主还能趁机把整个咸宁县并诸县牢牢把握。”窦途眯着眼睛道,“公主不想成为武帝那样万古无一的女帝,那就当个无冕之王,关起门来号令江山,有何不可?”
正说笑着,白柳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文书,三人纷纷向他看去。
白柳站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公主,彻查清楚了。张贺发来文书,详细描述了皇长子在长沙国做的事,还有另外一份是白衣令发回的记录,去日南的果然不是宋许,而是一个替身。”
楚和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再把两份文书交给窦途和余度,她抬起头对白柳道:“为何一直没有发现?”
“那宋许很狡猾,买通了押送的虎贲郎,而且路途遥远不通畅,即使发现了再传来,也过了很久。替身到了日南之后,就没有人管,埋头进了林子,只有点卯才回出来。白衣令的人去查看,这才发现宋许不见了。”白柳正色道,“臣推算,宋许并没有去日南,而且出洛阳后直奔荆州。他在襄阳呆了一阵,随后又去了长沙国。”
“如果皇长子真与他见过面,那么,宋蹇父子就是受他之命与皇长子联系了。”余度豁然开朗,皱眉冷笑道,“那艺苑坊主引见的,不是皇长子就是宋许。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果然妙。就算皇长子真是先皇后所出,他也未必会相信自己的真身份,再被宋许花言巧语欺骗,定然相信自己是以假乱真,欲图皇位,由此可见,皇长子和宋许,乃至整个世家绑定在一起。”
窦途嗤笑道:“沈家虽然不是世家,可是沈家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世家中的一员,宋许出面对沈家诱之以利,谁说不能倒戈心向宋许?再若不然,宋许只需要令沈砚陷入杀人罪名,就拿捏住了沈家命脉,由不得他们不屈服。”
“与虎谋皮。”楚和垂眸,指腹摩挲着冰凉的耳杯,眼底越发冷漠,“阿父饶了宋许一命,宋许还敢兴风作浪,真是贼心不死。只是他现在与皇长子关系匪浅,真要捉他,恐怕不易。再说,张贺传来的消息是皇长子曾经在艺苑门口把烂醉的沈砚送回去,还有提到了有疑似宋许的人在街头闪过,可是没有真凭实据,也无可奈何。”
“人心最贪,既然宋许已经出现,世家也出手了,想查出马脚自然容易。”窦途沉吟道,“公主还是继续操练兵马韬光养晦,扬州不是叛乱么,让白柳领兵出征。沈砚虽然被启用,但是是在长沙王接受胁迫之下,长沙王定然对沈家不满,如此可以与长沙王秘密协议,划地而治,互相维护,唇寒齿亡,长沙王不见得不懂这个道理。”
楚和点了点头,当即让余度取来笔墨纸砚。她又问白柳道:“你可都记下了那些拥护皇长子的人?”
“都记录在案了。”白柳道。
楚和一笑,等余度铺好笔墨,她沾了沾墨水,要写书信,余光瞥见白柳似乎有话要说,她停下笔来,奇怪道:“怎么?有何不妥?”
“公主,还有一封信来。不过不是送到咸宁的,是送去洛阳,臣斗胆,拦截了下来。”
楚和一愣,静默片刻,说道:“是阿致来信?”
“是。”
她信也不写了,放下笔墨,伸手道:“把信给我吧。”
白柳拿出信,递给了楚和。楚和看了一眼,上面写的确实是给她的,她没拆,放到一边,执笔挥毫写了信,洋洋洒洒一番嘱托与告诫,然后把信纸递给白柳,起身对三人道:“白柳去点齐兵马,余度随军出征。窦途接手白衣令,给我盯紧了洛阳与长沙,我每天都要知道洛阳与长沙的动静。”
三人躬身道:“喏!”
楚和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等人都走后,她才拿起宋致给她的信,小心翼翼去掉火漆,拆开取出信纸。
里面是两页纸写了满满的字,楚和还没有读,就勾起满腹相思,她能想象得到,宋致一字一句写下这些字的思念,一定是把思念碾碎磨成墨,每个字都透着忧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之所以一模一样,是因为有两章开车的章节被替换掉了,大家可以凭全文订阅的截图来找我要你们错过的两章。我的企鹅是2904141456,我的微博是楚 八 九。给大家带来阅读的麻烦我十分抱歉,如果不想要那两章请在出示订阅之后,我会返还你们的晋江币。谢谢大家的支持,抱歉了
第90章 全盘托出
信的开头是:“见字如晤:与你分别第七天, 想你。”
见字如晤:与你分别的第七天, 想你。昨夜起风, 桃林簌簌, 好似你衣袂摩挲声,在我耳边忽远忽近, 风声低沉,也如你喃喃低语。我实在睡不着, 便起身赏月。
我想了一首诗, 特别应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我不知道什么叫“两情若是长久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只知道长相厮守是我所愿,我不像你,胸怀大志,或是心怀百姓, 或是志在天下,这我都没有。实在是我心眼小,容不得那么多的人挤进来。
我说这话,并非是抱怨你我分别两地,而是我心里一直有件事想告诉你,我之前不说是我没有把握,或者我心存余念时刻想回去。我后来要告诉你,你又堵着我不肯听。但我终究是要告诉你的,因为我心里自认为已经与你是妻妻一体,不能两心相通我心愧疚。
除却这个秘密,我对你再无任何隐瞒。阿和,我受过的教育虽然与本朝的人都不大同,但我从前都是这样的性子,有些孤僻和自私,甚至是怯懦。你教会了我勇敢,也让我接受了你和你的一切,我对你很感激。
阿和,今晚的月色很美。
日出也很美。
有你的世界,仿佛什么都完美无缺。
楚和起身往书房里走,推门而入,落座在书案坐席后,目光落在第二页信纸,上面写着: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果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你可以试着想象,你忽然一觉醒来,回到了秦朝或着汉朝,天下是古人的天下,你周围的人都变成了史书记载的人,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知道我与原来的宋致是不一样的,好像换了一个人,其实我不是那个宋致。
我是活在两千年后的人,我叫宋致,是一个考古学初出茅庐的学者,因为一个意外,我重生在陈朝,无意中变成了宋谦之女。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屡屡出现奇怪的话,也就是为什么我对宋家一点留恋也没有。
我无数次想着我要爱惜性命回到我的时代,那里太和平了,我的国家没有战乱,我能够乘车在一个时辰内从洛阳到荆州,我也可以吃各种各样的美食。我的家人还活着,他们想念着我,我也想念着他们,我甚至期望我这是在做梦,我一觉醒来,阿父就在客厅坐着看戏,阿母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唤我洗漱赶紧吃饭。
直到后来,遇见你,喜欢你,在一起,我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世界,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尔虞我诈非我愿,血海厮杀我看着害怕,最后麻木。每当我看到你勇敢地去和强权掰手腕,所有人都跪在你脚下时,我真心觉得你高不可攀。好在我每一次触碰你,都能感觉你的真实存在,让我打消了配不上你的想法。
阿和,如果有一天,我像这样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回去,你会抛下这一切跟我走吗?
信上的字很长,很密,楚和每看一段都要停下来消化和领悟。她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已经断了七八回。
楚和放下信纸,陷入了沉思。她撑着酸胀的额角,垂眸掩住剧烈晃动的情绪,蹙紧的烟眉深深郁结,心头沉闷,面上也带了一抹忧色。
她从来都镇定自若,哪怕是皇长子出人意料地进了洛阳城,她也从容应对。可当宋致把这么古怪离奇的事付诸笔墨时,她竟然生了几分荒唐的胆怯。她生了二十一载,不料宋致告诉她,她是两千年后出生的人,重生借尸还魂顶替了宋谦之女。
那是两千年后,未知的朝代与未知的人物,倘若她生在秦朝,当是混乱之所在,没有了亲朋好友,世事变幻不同,如何能支撑得住?
楚和没有怀疑宋致的话的真实性,因为宋致并没有拿她玩笑的理由,编织这样的谎言对宋致有害无一利。试想若是别人得知这样的事情,只怕会把宋致当成巫女抓起来打死,或者是把宋致关起来,警惕看押。
宋致说了这样的话,她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楚和想到了宋致提出的印刷术与往常对本朝之事谬误观论,心情更起波澜。她睁开眼,眼底隐隐泛红,滚烫发热。她站起身,把第二张信纸凑到灯火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