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是城南,实际咸宁公主要去的地方并非城南,而是城西。城西一般住着商贾小富之人,因为从张贺的府邸到城西会路过城南,咸宁公主一行人就从城南穿过,在城南艺苑停留了一会儿。
宋致和楚琰还有清奴在城南闲逛,今天是楚琰拉着宋致出来游玩,说是游玩,不过是楚琰替长沙王来试探宋致。
长沙王最近被粮价上涨搞得焦头烂额,山越在扬州作乱的消息他早得到了,这些天都在宫中和大臣商议事情,根本没心思谈情说爱,楚琰只好主动帮忙。
“诶,那不是曲左监吗?”清奴忽然在人群中看见坐在马车上的曲和,身后还跟了两辆车,分别坐着窦途和余度,还有张贺。
她声音不亮,但楚琰听见了,立刻抛下在摊子上看首饰的宋致,冲曲和挥了挥手,高声叫道:“鸣之!鸣之!”
咸宁公主回过头,正好看见拿着一支钗子抬头向她望来的宋致。她喊停御手,冲宋致招了招手,完全忽视了兴高采烈的楚琰。
宋致有点意外,她看了看脸色一变,黑了下来的楚琰,硬着头皮走到咸宁公主身边。咸宁公主下了车,对一脸尴尬的宋致笑了笑,一点也不介意背后脸色铁青的楚琰,拉着宋致的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致脸色微红,时不时回头看楚琰:“我……我是陪郡主出来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拜访一个人。你没有什么事的话,跟我一起吧。”咸宁公主笑了,浅浅淡淡,却温柔得很。
宋致咬着唇,犹豫了一下:“可是郡主……”
咸宁公主这才抬头,看向脸色难看的楚琰,面色冷淡地道:“郡主,臣要带阿致走了。”
“你——”楚琰极其败坏地道,“不准!我不准她走!”
宋致夹在中间,尴尬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她不想陪楚琰逛街,一来是楚琰话里话外都引导着告诉她,长沙王对她有意,希望她能嫁入宫中。二来是楚琰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有一种她抢了好朋友心上人的埋怨。她还真解释不得,她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刚才就想走,结果还没开口就遇见了咸宁公主等人。
咸宁公主对楚琰的话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拉着宋致上了车,吩咐御手启程。宋致一回头,看见楚琰握着拳,整个人都气得哆嗦,清奴在一旁哄着,不禁头疼不已。
一双手碰着她的脸,把她的脸扭过来,咸宁公主脸色阴沉沉的,难得的生气了:“楚琰这个人太冲动,个性要强,那天你让她跌入池中,又加之你与我的事,她迟早怀恨在心会对你下手。我再说一遍,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要轻易出门。为何出来时不带明安一起?”
宋致忧虑地拉着她的手,郁闷道:“明安要做事情,总跟在我身边是浪费人手。他要负责盯着艺苑的人,我不好让他跟我。何况郡主心里还是善良的,只是被娇宠过度,我不忍心拒绝她。”
咸宁公主面色缓了缓,反手和她十指相扣,沉吟半晌,舒了口气道:“明安还是跟着你吧,至于艺苑这边我换个人来便是。阿致,你也说了,楚琰是自小被骄纵坏了,她要做出什么来,也是难以预料的。总之,你要小心,长沙国处处危险,不要只看它平静。”
宋致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今天去米舍看了,粮价一天一个价,疯狂上涨,我猜原因可能和山越反叛有关。不过这并非是主要的因素,很有可能是荆楚地的粮商刻意联手囤积居奇,一同涨价。加之有人散播谣言,挑动人心,才会使一月之内,粮价翻数倍。”
二十一世纪,听说盐能治病,每家每户都在抢购盐,导致盐销售一空,还飞快涨价。何况在乱世初现的时间,粮食是必需品,战争和日常都必须吃的。人心惶惶,在合适的环境里孕育出更多的谣言,所以粮食价格居高不下。
咸宁公主道:“你放心,我今晚就传书陛下,叔阙也会建议大王,调冀州之粮草来平息。”
宋致的心稍微放回肚子里。她深知这个时代,如果没有粮食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易子而食”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吃人可是封建社会的常态。
第81章 屈服
咸宁公主一行人在城西的一座宅子前停下。几个人都下了车, 打量着这座普通的宅子, 门墙不高, 顶多就是中等人家, 门口连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宋致觉得奇怪,抬头看见匾额上书“宋府”两个字。她心里忐忑, 惊疑道:“宋府?”
余度见她奇怪,笑道:“这是宋长生的府上。”
宋长生?宋致想起那个和咸宁公主有一点像的宋倏, 松了一口气, 开玩笑道:“我差点以为鸣之是要带我来认亲戚。”
窦途上前敲门, 咸宁公主听见宋致的话,愣了一下, 解释轻声一笑, 点了点头:“天下写不出两个宋字。说不定这宋长生和你还真有几分渊源。”
宋倏打开门,从里面探出头来,一看是个陌生的男人, 面露奇怪道:“先生有何贵干?”
“我家主公来拜访宋长生。”窦途打了个哈欠,极为无礼地道。
宋倏把大门打开, 看向窦途身后的一行人, 扫过张贺和余度, 目光落在了宋致身上。但他很快,转过头看向了咸宁公主。
他拱手道:“我就是宋倏。诸位是?”
窦途道:“俗人窦途,字顾问。这位是廷尉正张叔阙、廷尉左监曲鸣之、左监门下余旧年,还有你的本家女公子宋致。”他一一介绍过来。
宋倏恍然大悟,恭恭敬敬地分别向几位行礼:“大驾光临, 不胜荣幸。诸位请进。”
咸宁公主等人回礼,跟着宋倏进了宋府。宋府很简陋,只有几间房子,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种了两株桃树。进了正堂,只有几个坐席,宋倏又亲自去取了两个半旧不新的坐席放着,请众人就坐,再取了酒来,给几个人倒酒。
“几位,寒舍简陋,委屈诸位君子。”宋倏正色,举杯道。
张贺是目前这群人里官职最高的,回敬道:“哪里,能得宋君款待,便是足矣。”
众人饮了一回,宋倏才斟酌地问道:“不知诸位今日上门,是有何事?”
“宋君是长沙人?”咸宁公主微微一笑,抬眼看向宋倏。
宋倏道:“非也。倏祖籍颖川,儿时到长沙来,在长沙住了二十年了。”
“颖川人?”宋致惊讶道,“好巧,我也是颖川人。”
宋倏也惊喜道:“女公子也是颖川人?这可是同乡。不想在长沙能见乡人,此乃大幸。倏敬女公子一杯。”
宋致面上高兴,心里却嘀咕着,难不成这个宋倏还真是宋家的旁枝亲戚?应该不会,否则他早就被清洗了。
“宋君,怎么不见令尊?”张贺左右没看见有宋倏的家人,问道。
宋倏道:“我父母在我儿时就过世了,只留了这座宅子给我,还有一个健仆。仆妇见我年幼可欺,便偷了我的钱财走了。我也就孤身一人。嗨,说这些事没什么意思,不知诸位今日来,是有何指教?”
“宋君的衣服针线别致精秀,”咸宁公主指腹摩挲着耳杯,上面的纹路上她心里渐渐清晰,她抬眸望向宋倏,淡淡道,“不知花样是哪里做的?”
“你说这个吗?”宋倏抬起袖子,上面绣有一朵荷花,含苞欲放,儒雅得很,只是衣服洗得有些发白,“这是以前那位仆妇给我绣的花样。”
张贺定睛一看,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图案。但最近劳累,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咸宁公主好像对那朵荷花特别感兴趣,追问道:“哦?这荷花绣功深厚,图样雅然,我甚是喜欢。想问宋君,可能找到那个仆妇?”
宋倏好笑道:“曲左监莫不是来消遣我?那仆妇偷了我的钱财,自然跑了,我如何找得到?”
“诶?”宋致好奇道,“那个仆妇也太无情了,既然是从宋先生父辈开始就照顾宋先生,居然还干出这样的事。宋先生可报官了?”
“不过一点钱财,她要走就走吧,就当是我给的一点养老钱。报官就算了。”宋倏叹了口气。
咸宁公主一直低垂着眼帘,看着酒杯里的酒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了宋府,登车回曲府的路上,宋致想了想,憋不住了问道:“公主为何去宋府?那宋倏是什么可疑的人么?”
咸宁公主还在沉默,一直没有回复,仿佛陷入了很大的疑团里。直到张贺和窦途离开,她上了阁楼后,才郑重地对宋致道:“阿致,我怀疑这宋长生和宫中那被杀的宫人关系不浅。而且,很可能那个宫人就是宋长生口中的仆妇。”
“啊?”宋致惊讶道,“为什么?”
咸宁公主从书案上取来一张图纸,递给宋致。宋致一瞧,上面画的是荷花,这不就是宋倏袖口上的图案嘛!
“今天早上,窦途告诉我,他顺着宋蹇的线索查到了艺苑坊主的身上,他从坊主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坊主认得这张荷花图,说是宋长生衣服上有,她见过。”
“这张图是哪里来的?”宋致吃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