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宋致还站在咸宁公主的身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她其实也想跪着,可咸宁公主见她腿一弯,就伸手钳制住她的手臂,让她双腿颤抖,却站得稳稳的。
一人之威,竟至斯矣!难怪一直说雷霆之怒,宋致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她的心吓得扑通扑通跳,差点没丢脸地晕过去。
咸宁公主一边扶着她,一边皱着眉凝视脸色铁青额头冒汗的张贺,语气如寒冰冻霜似的,充满威压:“本宫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带走驸马!”
张贺脸色难堪,挣扎着道:“臣是奉命……”
咸宁公主直视着他,没有说话,眼里却含着嘲讽。
咸宁公主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张贺头顶感觉有千万钧重,他胸口起伏不定,又惊又怒,惊的是咸宁公主不屑他奉命,也不问他奉谁的命,更不把驸马可能是个杀人犯放在眼里,怒的是自己竟然在一喝之威下生了胆怯,甚至动摇了想把宋放捉拿归案的念头,这让他立志不畏权势只畏正义的心感到羞愧。
良久,咸宁公主才云淡风轻地开口说道:“张左监,本宫今日不想追究你的擅闯府邸之罪,也没兴趣让你在这跪上一夜,带着你的人出去,本宫的驸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这……”张贺不甘心,犹豫着要不要抗命直接把人带走。
“就算驸马有罪,也该由本宫上报宗正卿,由宗正卿过问,再呈禀陛下,还轮不到你个小小的廷尉左监来拿人!”咸宁公主勾起笑,讥讽道。
驸马是宗室五等亲中的诸亲,但凡是宗室犯法,就应该交给宗正府的人过问,按照律法,驸马有罪应当向宗正的人提出申诉,宗正再上报天子,而后才能得到减轻惩处。宗正府主管宗室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掌握皇族的名籍簿,分别他们的嫡庶身份或与天子在血缘上的亲疏关系,每年排出同姓诸侯王世谱,也有审理宗室犯罪之权,宗正卿与宗正丞都为皇族担任。
张贺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没能直接拿下宋放就没机会了。且不说宗正过问驸马杀人案会不会秉公执法,就看咸宁公主保定宋致的态度,可想而知一旦移交给宗正府,就算宋放真的杀人了,证据确实了,恐怕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朝律法对宗室皇亲的宽容前所未见,文帝时期,诸侯王曾经谋反,文帝派遣将军平乱后捉住了诸侯王,结果犯了这么大的罪的诸侯王竟然没死,只是判了幽禁在封地。
他失望地行了一礼,认输地带着人灰溜溜地撤走了。临出府门前,他回头看着亲卫中侯明安带着人跟到了门口,不由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诸位不必送了,今夜多有得罪,告辞。”
明安目送着来时意气风发,走时狼狈不堪的张贺,深感同情地叹息了一声,吩咐亲卫吸取教训,不能再容别人随随便便闯门。然后入府请罪去了。
宋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堪称死里逃生的游戏,虽然转危为安了,可还惊魂未定。她吞了一颗参丹,稳住心神,感动又崇拜地看着公主,先是警告了一番明安失职罪大让他自领三十棍后,再表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张贺凶猛,恩威并施把明安感动得一个肌肉男含着泪光。
等明安受罚去了,她凑到咸宁公主面前,躬身行了一礼,红着脸奉承道:“公主英明神武,一喝之威宛若雷霆咆哮,镇得魑魅魍魉战战兢兢,臣佩服之至!”
咸宁公主呵了一声,凝视着她惨白的脸色,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温声道:“驸马是说本宫很凶吗?”
呆呆地摸了摸被咸宁公主敲了的地方,宋致一脸羞涩,摇了摇头否认道:“怎么会?公主威风凛凛的样子,很帅。”
咸宁公主眉头一挑:“‘很帅’何解?”
一不小心又“创造”了一个新词,宋致一噎,干笑了一声:“就是夸公主很俊,气势凌人,威仪雍容。”
咸宁公主莞尔一笑,满意地点点头:“倒是有趣。看来驸马的学问有所长进啊。”
宋致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咬着唇眼底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她岔开话题请咸宁公主进梧桐园说话,咸宁公主被她一提醒,恍然大悟:“这里地方偏远,今日若不是张贺突然闯进来,本宫还没有意识到这里防备不全。驸马就不要住这了,搬回鸾和阁和本宫一起住吧。”
本来梧桐园地方之所以这么偏远冷清,纯粹是因为咸宁公主下嫁之前跟将作大匠提过驸马比较喜欢安静的住处,事实上就是做好了要把宋放踢进冷宫的准备,然而谁都没料到,宋放连公主府的门都没摸到就死了,来的是他妹妹宋致呢。咸宁公主实在舍不得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呆在这种小角落里,尤其是她的驸马是傻乎乎的,说是梧桐园是让驸马住的就真的过来住,一个人明明怕黑怕鬼非得珺珺看着她睡她才睡,却死活不肯开口请求回去跟咸宁公主住。
她是真老实啊!现在发生了闯园这种事,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门口的侍卫以为张贺又来做客,巡逻的亲卫听说是奉旨办事也没敢拦着,但也暴露了很大的问题,这里并不安全。今天来个抓人的张贺,明天来个杀人刺客,宋致的小命早晚得丢啊。
咸宁公主办事向来干净利落绝对不拖泥带水,刚想起让宋致搬回去,下一刻家奴就在珺珺的带领下开始收拾东西带走。最重要的东西,梧桐园的主人——驸马宋致,则很自觉地跟着咸宁公主走。
傻子才会拒绝搬回去,梧桐园那么空荡,一个人住容易做噩梦,还不如回去跟着咸宁公主睡呢!她还想天天跟着咸宁公主,时时刻刻表忠心,提醒咸宁公主她的无害无辜,然后让珍贵的小命活长一点。
再一次踏足鸾和阁,抬头看见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宋致就一阵感慨。这也算因祸得福了,有公主罩着,她就不容易被人抓去蒸了煮了杀了刮了,看看外面三步一个侍卫,五步一个保镖的,在公主身边就是很有安全感啊。再想到最厉害的杀器是公主本人,宋致简直觉得自己可以活到九十九,耳边回荡着咸宁公主霸气侧漏的那句“本宫的驸马我看谁敢带走”,宋致就一阵激动。
咸宁公主感觉身边的人停住脚步,傻傻地仰头看着牌匾上烫金大字,她顺着目光看见鸾和阁正中间那个字,也是她的名字,眼底闪过异样的情愫,顿了顿,举步向里走去:“虽然今夜张贺暂退,但要命的不是他,而是你宋氏一族的敌人。可想而知,明天朝会该是一场恶战了。”
“啊?”回过神,宋致跟了进来,两人落座,她想了想,苦着脸道,“公主说得是,大将军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利用家兄杀人的嫌疑来逼着宋家就范的。如今家兄死了,他的罪由臣顶上——公主,臣冤枉啊!”
宋致凄凄惨惨地喊冤:“公主是知道的,臣要代兄受过,死也就死了,可臣觉得如果真要被治罪,那公主也会受牵连,别人都会说公主适了一个杀人犯驸马!”
咸宁公主看她卖惨还拉上自己,嗤笑道:“你放心,他们要敢非议本宫,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宋致见她不为所动,傻眼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谄媚地凑到公主背后捏肩捶背,大献殷勤:“公主,您知道内情的,臣是代人受过何其无辜,既然是无辜,您就不能让臣蒙受不白之冤,您明察秋毫,要为臣做主啊!”
“嗯。”咸宁公主垂下眸,嘴角上扬,轻声道,“放心吧,司徒公与良乡侯会保你,宗正卿和本宫也会保你,如果你要是不放心,那你现在就去见范侯,让他明天替你说句好话。”
宋致停下动作,大喜谢恩:“多谢公主爱护!臣定当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公主所指,上刀山下油锅,臣都听令。”
咸宁公主抿唇微笑,故意道:“好啊,那你去把张贺给揍一顿,替本宫找回面子。”
宋致撸起袖子,一脸正直地抱拳道:“驸马都尉颖川太守臣致听令!”
逗得咸宁公主噗嗤一笑,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啊,算了吧。走,传膳,吃饭。”
第19章 床上小动作
当晚,宋致在鸾和阁歇下。她问咸宁公主她睡哪里,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床,莫非是要她打地铺?咸宁公主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指着自己睡的床:“驸马要是喜欢睡地上,本宫也不阻拦。”
话音未落,宋致就一个鱼跃,滚上了床,躲进角落里,开开心心地跪在床上行了一礼:“谢公主恩典!”
咸宁公主懒得搭理她,让人拿来新的枕头被子,躺上了床,吩咐珺珺把灯吹灭,只留床头两盏灯。宋致被张贺吓了一下,精神一直紧绷,闭上眼睛闻着咸宁公主身上淡淡的香气,仿佛回到了现代生活和闺密同床共枕,半醒半梦的状态下,忍不住靠近了一点咸宁公主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抱着咸宁公主陷入了沉睡。
身体很好昨晚睡眠充足的咸宁公主身边突然多了一人,有点睡不着,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宋致无意识地抱住了她,她惊了一下,身体僵住不动。听着宋致沉稳的呼吸声,她偏过头一看,宋致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