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看向陈陆阳,陈陆阳后退一步,“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唐州这么大找人都难,何况是一支簪子。”
“你傻呀,你是银台通进封驳司的衙内,这唐州知州总要给你点面子吧。”唐州再大,知州要找人也还是有办法的。
陈陆阳连忙摊摊手,“不可不可,我家中祖母有训,便是父亲与二位叔叔在朝中任了高官,也不得张扬,族中子弟更不得因此放任骄纵。若是父亲知道我这般,回去铁定要责罚。”
陈家的家训一直严厉,李迪与李少怀也知道,陈家三个儿子皆是状元,陈陆阳的父亲是长子,他更是嫡孙,要做表率。
说起了唐州知州,陈陆阳突然记起来了,“先前那小娘子取下扇子的模样,好像是唐州知州周通的小女儿。”
李迪侧身,“说来说去,还是牵扯到了知州身上?”
陈陆阳点头,“父亲曾多次被派外出任职,前些年途经唐州被这知州知晓了非要宴请,我便是在那时恰好见过...”说到恰好,其实不过是那知州有意安排的,陈陆阳说着说着便没了声。
泌桥宽大,但是来往行走与驻足的人太多,人都是推搡着走的,人多了鱼龙混杂,穿着华贵的小姐公子都有婢子护着,避免心怀不轨之人靠近。
“这金雀钗有什么好,还是死人带过的东西!”先前那秀才怒气冲冲的走到泌桥上,一把夺过女子手中让他出糗的金钗,作势就要扔。
周清漪原就喜欢这个金钗喜欢的紧,又得之不易,哪里肯被他抢了去扔掉,于是二人就起了争执。
唐州泌水下游突然炸响了升天的烟花,一声声响彻天际,伴随着这声音天空绽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江面的火树银花,映照着泌水河面。
许多人都停下了脚步,停止了嬉笑,抬头仰望着,泌水两岸都有停船,临江先前闭着的窗户都打开了,从窗边探出了一个或两个小脑袋。
赵静姝站在一座大石狮子前面驻足抬头,桥底水面折射的光打在了赵静姝与她姐姐的脸上,“阿姐,你快看啊。”
赵宛如抬头,眼中颜色变化。
“阿姐。”
赵静姝回头望了她一眼。
“东京的焰火,是不是比这个还好看?”
“东京的焰火,不仅比这个更好看,也比这个更大,更凶...”赵宛如看着天空淡淡道。
烟花爆炸的声音将低下嘈杂的人声掩盖,争执下周清漪哪里还顾得看焰火了,而她的贴身婢子见此也不敢大声声张,只得拉扯着。
这时候婢子只想骂这个陈秀才,什么伪君子,“陈秀才,大庭广众之下,你便是如此不礼貌,我家姑娘的贞洁名声全给你坏了。”
有些路人已经注意到了,二人走一起郎才女貌,他们还以为是两口子...原来不是。
陈世泽哼着冷笑一声,不肯撒手,“名声,你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就在争执闹大了时候,焰火下将这二人的面容照清。
“这不是...”
“少怀,你快看!”
焰火爆炸声下,许多人都抬头望天去了,从而有人从桥上落水了都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察觉。
李少怀见状,情急之下撑着石狮子翻身余跃下,轻身飞到了江面上的停船,又跃去了一只划动着的船,在女子即将落水的一刻拉住卷入了怀中,顺势就将她搂在了身侧。
身轻如燕,脚尖轻点着江面上的河灯,平稳的落到了对面的停船上,李少怀松手,小船轻轻晃了晃,女子一个没站稳扑到了她怀中。
李少怀扶稳她,“你没事吧?”
桥上传来一阵喝彩,鼓掌声,也有许多目睹这一切的女子向小船投去倾慕的目光。
“这不是...知州家的清漪小娘子吗?”
“是啊,知州家的娘子怎的在这?”
“哪个道士是谁,身手了得。”
桥头陈李二人上扬着嘴角笑了笑,“你看看你二哥,不光文采出众,这武艺更是,与三儿你小叔叔相比如何?”
陈陆阳摇摇头,“我小叔叔善射,专攻此,讲的是精益求精,而二哥他是所学甚多,不可比。”
“这个道士长得好俊啊,这么一看这二人还真是般配。”众人看着船上的人彬彬有礼的相对。
“般配什么呀!”喝彩中有人不耻。
李迪带着陈陆阳挤到了桥上离停船近的地方,听到了这刺耳的话于是上前沉着脸极为护犊子问道,“是那道士不配?”
说话的人穿着棉袍,应当是个富庶人家,微皱着修的齐整的眉,“你们是外地人吧,可能还不知道。”于是将声音压低了,“知州的小女儿周清漪与私塾里的一个杂役私通,前些年那杂役莫名的中了秀才,大家都还以为这人是个有学识之人,谁知这么些年过去了仍旧还是个秀才。”
那人转着头,“刚刚那陈秀才还在这...人呢?”
陈世泽哪里还有人影,在不小心将周清漪推下水时就已经吓得丢了魂,也不去看桥底下的人,撒腿就跑了。剩下丫鬟一个人在桥头哭喊。
不见了人影,棉袍男人便又看了一眼桥下停船处李少怀的身姿,“某看这小道长气质不凡,言行举止不似像那种出身贫寒的道士,估计家中背景深厚。”
陈陆阳憋着头一笑,而李迪硬是憋住了笑,摊着手,假装认同道:“有眼光,真是有眼光。”
直到那人走后李迪搭着陈陆阳的肩笑出了声,“听见没有,说你二哥家中背景深厚呢。”
接着笑得叉腰躬着,“他要是知道少怀平日里吃饭还要咱们接济,估计呀脸都要涨红了去。”
陈陆阳扶着他,“好了,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正经了,你先于我认识二哥,二哥的家世仲言不知。”
李迪摊手摇着,“哪儿有什么家世,你二哥自幼是孤儿,由至长春观的子虚真人一手拉扯大的,可享福了,长春观里都是坤道。”
“噗...”
就在人群里熙熙攘攘的议论着刚刚那救人的一幕时,陈世泽推着前面的人一路挤了出去,到了人少的路头也不敢回的狂奔。
陈世泽的家在唐州泌水上游,不知道他跑了多久,只见他拐了几处街道深入了一个巷子到了一座破旧的老宅子门口。
“阿娘,阿娘!”
宅子亮着灯火的屋子内出来一个弓背的老妇人,拿起扫帚就想打他一般,“你这是,又上哪儿鬼混去了,让你好好用功读...”
“别说这个了,阿娘快跟我走。”
“啊?”老妇有些耳背,没有听清陈世泽的话。
“阿娘,来不及与你解释了。”陈世泽从屋子里收拾了一些细软,将老妇直接背上就出了宅子。
老妇人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做什么,“你这是,又干什么呀?”
“逃命?”
这句话她听清了,“什么,你杀人了?”
陈世泽又累又怕,“没有,我把人推下水了。”
其实不过是争执下,周清漪踮脚夺金钗时没站稳才落了下去,陈世泽没能抓住。又害怕周清漪将罪责推给他,知州向来护犊子不讲理,出于害怕才跑的。
陈母听着在他背上就大哭了起来,不停的捶打着陈世泽的后脑勺和背,“你这个臭小子,不用功读书,连个杂役的活你都干不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又不上进,你还...你快放我下来。”
经不住母亲的捶打,加上他实在累,于是将母亲放下,一手撑在墙边大声喘气。
大气还没歇几口,陈母便一把拉过陈世泽的手,“跟我去自首。”
陈世泽差点被母亲这一拉而摔倒,听见母亲边哭边喊心一下软了,“您先让我歇歇。”
泌桥下的停船上,李少怀先一步跨上了岸,将船稳住拖到岸边后又扶着周清漪下船上了岸。
到了临安的街道上,李少怀拱手作揖言谢,“多谢。”
周清漪摇着头,微福了身子,“是我要谢谢真人救了我才是。”
李少怀微微一笑,“客气了。”
二人不同路,于是李少怀转身。
霎时,愣在了原地。秋风吹过江面,将河灯缓缓吹动,河灯上摇曳的烛火被卷灭。秋风是凉的,映着这寒芒的月色,亦如眼前这桥耸立的石狮子一般让人觉得冷。
“你...一直站在这?”
赵宛如没有回答她,只是给了她一个如这月色般的眼神就转身走了。
剩下李少怀傻傻的愣在原地,撇下头一瞧,将停船旁泊秋风吹起的波澜,一览无余。
第9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明道元年秋,新帝赐死前朝惠宁公主,一纸诏书将汾州太守李若君召回东京。
诏书有两道,一道是下去了汾州召她回来,另外一道也是下给她的,要等她回来后再宣读。
新天子最终也没有等到李若君回京,最后驸马府的人是在东京城外的乱葬岗找到了失踪数日的汾州太守尸身,就在前朝公主尸体旁。
赵宛如死后,李少怀亦自尽于她身旁,十指紧扣。
而那道莫须有赐死的罪诏被新天子烧毁于福宁殿。
一夜秋风过去,赵宛如从噩梦中惊醒,牵机酒发作的痛让她深深后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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