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饮溪瞄了一眼,鼻子哼了一下,眉眼之间都是盛气凌人:“我生来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从来该是他们男人来拜见我,什么时候轮到我自贬身价?何况,我不过觉得他比别的人顺眼点罢了。”
她二人咬耳朵的间隙,段烨霖已经打发了其他人,往黑宫惠子处走来。
章饮溪余光见到段烨霖靠近,安稳坐着不动如山,眼睛也只盯着手里的红酒杯,摆出丝毫不对其感兴趣的模样。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场合,她都会是男人眼中的主角。
依她的经验,下一句,这个段司令就会请她去舞池中共舞一曲。而她通常会一口拒绝,只有当男人恳请再三,她才能面有难色地答应。
男人嘛,就是犯贱。若是这段司令态度诚恳,她或许可以考虑给他这个面子。
果然,段烨霖在她面前停下了。
“这位小姐……”
来了。
章饮溪心里得意一笑,手已经缓缓准备放下红酒杯,等着段烨霖伸出邀请的手再款款站起来。
“能不能麻烦让一下?我想给黑宫小姐敬一杯酒。”
“啊?”章饮溪没得到本该听到的话,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段烨霖。
她没听错吧?
段烨霖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只需要一瞬间的事情,章饮溪觉得有点被打脸的感觉,心里一时间有些羞愤,只是面上端住了,拎起裙子站起来。
不过一开口还是有点没好气:“喏,请吧。”拎着裙子的手暗暗收紧。
黑宫惠子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嘴角绕着淡淡的笑意,也跟着站起来:“段司令不认识,那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参谋长的千金,章饮溪小姐,今天早上还是您派手下接她的呢,怎的这会儿倒生分了?”
这时候段烨霖才正眼打量章饮溪,不知为何,章饮溪那双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略有一些不满的傲气。
“原来是章小姐,幸会。”他象征性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一秒都没有多看她。
章饮溪脸色有点点僵。
她原本以为,这段烨霖先前无视她是因为想先给主人敬酒,现在正面介绍了,居然还如此冷淡。
枉她还在心里想着,若是段烨霖要同她握手,她肯定要让他吃个白眼,尴尬一会儿,谁知,这人竟然只是…点了点头?
她故意拿捏着语气说:“惠子姐姐,段司令日理万机,像我这样无名小卒,自然不记得。”
可怜模样,寻常人见了该心疼的。
黑宫惠子刮她的鼻子:“你要是无名小卒,宴会上其他的小姐都要无地自容了。”
章饮溪露出小女儿的嗔怪:“惠子姐姐…”
段烨霖懒得看这种拙劣的宴会互吹,很随意地瞥了一眼,口气平平淡淡:“章小姐见谅,我年纪大,记性差,所以只挑紧要的记。”
意思是,你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没必要留心。
一针见血,杀伤力强。
章饮溪笑容不自然了,今晚已经是第三次被段烨霖气得内伤了。
这家伙,是欲擒故纵还是真这么心高气傲?
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么敷衍她,她心里有种被怠慢的火气,一口银牙也暗暗咬了咬。
第94章
这时候,章修鸣插进三人之中,和段烨霖打招呼。他们二人从前是见过几面的,不算熟也不算生。
段烨霖不大喜欢章修鸣,因为这个人有城府而且长得就很危险,不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自然章修鸣身为章家人,也对段烨霖没有什么好感。
两人虚伪地碰杯。
“段大哥如今在贺州算是称王了,我们兄妹到了这里,还要你多照顾。”
段烨霖摸了摸自己的衣扣:“照顾不敢当,称王更不是,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所以命长一点罢了。”
暗指前两个都是自己不安分才丧命,也威胁了章修鸣若是妄动,就是下一个短命鬼。
“段大哥的话,我一定记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竟然有点你来我往的博弈之感。
“对了,二位拜托的事情,我有些不太明白,”段烨霖故作关心问道,“章小姐究竟是丢了一个怎样的奴仆,若是觉得那人做事不贴心,要不,我替你再找一个便是了。”
他仔细看两人的面色,章修鸣瞪了章饮溪一眼,章饮溪有些后知后觉的心虚。
章饮溪没想到段烨霖会在这里提起这件事,便说:“段司令好意,我很感动,只是我用惯了那个人,轻易不想换。”
看见她眼神躲闪,便知道有所隐瞒。
他于是故作威严:“小姐,别怪我鲁莽。我贺州城的兵都是用来镇守百姓安全的,不是为富贵而遣。如果当真只是一个奴仆,我想…我的士兵们怕是没本事,找不到。”
“你这话什……”章饮溪不满段烨霖的态度。
“段司令见谅!”章修鸣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什么德行,生怕她一出口有些不遮拦,便先打圆场,“这个人偷了我们家的一些财宝,虽说也不值得什么钱,可是其中也有我母亲陪嫁品,所以格外上心。一个奴仆,自然用不上段司令的手下那么金贵,我们自己找就是了。”
段烨霖表演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这样啊…不过,这里是贺州,不是上海滩。你们要找人,自然我不管,可要是在城里大肆搜罗,惊扰百姓,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章修鸣的桃花眼笑得很有风情,却又有些狡黠:“段司令说笑了,为了一个奴仆,哪里值得?”
酒杯碰了一下,各怀心事的人各自喝下,自然滋味不同。
黑宫惠子今天难得话很少,一直都只是单手撑着下巴看戏。她看着这贺州城接下来要粉墨登场的人物,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宴会结束了,理妆的房间里传来发脾气的声响。
“大哥!你刚才在那人面前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搜了!那个下作的东西当然要抓回来弄死才行!”
房间里,章饮溪插着腰对着章修鸣大呼小叫,大小姐本性暴露无遗。
章修鸣插着兜在窗户前看着段烨霖离去的车队,眼睛微微眯起来:“你没听懂他的话吗?我们刚到贺州,别忘了父亲的嘱咐,不要太张扬了。”
“怕什么!父亲是参谋长,张扬又怎么了?我就是、就是看不惯他那桀骜的模样。”
“我看,你分明是看不惯他不讨好你的模样吧?我们家的小公主,也有人不买账的时候了。”章修鸣与她相反,心情一点不受影响。
“哼!”
章修鸣板了一下脸:“我还要说你呢,你得多糊涂,才会让段烨霖的人帮你去抓人?这事漏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章饮溪脸红了一下,嘴巴还硬的很:“我…我…所以我才说只是个奴仆嘛,我以为那个副官随便指使别人找找就好了,哪知道他们会想那么多…”
“这就叫愚蠢。”章修鸣很不客气地批评。
“好好好,怪我!全怪我!”
见到自己妹妹发脾气,章修鸣勾着嘴唇,无奈地笑了,只能哄了哄:“行了行了,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把人找回来的。”
“你少哄我!”
“他可是我妹妹重要的药罐子,再说,不抓他回来,谁去给鬼爷交代?嗯?”
章饮溪气鼓鼓坐下:“这个破地方真是哪里都让人讨厌!让我找到那个人,我非要弄死他不可!”
接下来又是细碎的一些骂声,再然后也就没有声息了。
他们二人在这不熟悉的地方说话,倒是一点也没忌讳,自觉着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谁知道一个在门口伺候的女仆听着了,眼珠子转了转,都记下了。
两个小时后,这番话以两千银元的价格卖了出去,先到了乔松耳朵里,再全都进了段烨霖和许杭的耳朵。
当夜,这女仆就上了离开贺州的船。
虽说信息不多,倒也是一番值得推敲的话。
再加上段烨霖将今日宴会上的事情同许杭当笑话一样讲,许杭听完,给了个很有意思的评价。
“一个花瓶草包,一个笑面精狼。”
段烨霖嘴里砸吧砸吧味,觉得评价得很是到位。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章家的兄妹两个人还真不像一母同胞的。
“都不成什么气候。”
许杭把铁皮石斛熬出来的汤递到段烨霖面前:“你今日倒也肯用偷听墙角这样不入流的法子了?”
“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段烨霖喝了一口,味道清甜,“要不是如此,今日,我怕是连你的一碗汤都喝不到。”
许杭一听,果真一抽手就把汤给端走了,让段烨霖喝了个空:“分明也是为了你自己去查人底细,别到我这儿来卖乖。”
段烨霖有时候对他这张厉害的嘴真的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于是伸了个懒腰:“看来,你后院里那个沈京墨,真的就是他们要的人。”
想到沈京墨,许杭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见状,段烨霖就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故作凶相:“你要是再时时刻刻想着别的男人,看我怎么办你!”
许杭埋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看得段烨霖心头一热,当即就吹熄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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