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士兵听命下马,跟着段战舟一步一步往前探。
段战舟每一步都踏得如在弦上,生怕不小心中了圈套。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声音必有蹊跷。
他不知道,就在他足下三步之遥,就是一个硕大的,等着吃人的虿盆。
里头的每条蛇都已经气得眼睛发红,饿得张大口,吐着信子,用粗壮的尾巴拍打着坑壁。蝎子也在不耐烦地爬来爬去,两个钳子蓄势待发,甚至对身边的蛇动武起来。
它们都蓄势待发,都恶意满满,只想把生命体吞噬干净。
一步、又一步。
嘶嘶、嘶嘶、嘶嘶……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躁动,惹得段战舟也很烦躁,未知的恐惧大于一切威胁,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危险?
“军长,还是让我们来探探路吧!”后头的侦察兵走上来说道。
“不用,都跟着我!小心点左右!”段战舟也是个好的长官,从来不会不把手下的命看得轻贱。
“那…那咱们鸣枪示警一下吧?”
“千万不可,这样反而会暴露了坐标,敌在暗我在明,先谨慎些。”
他又迈出了一步,脚缓缓抬起,身子重心开始从后往前移动,再往前一寸,往前的趋势就收不回来了。
脚下,就是死亡!
就在那一步要踏踏实实迈出去的瞬间,面前陡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以拼尽全力的架势冲出来,用几乎要冲破自己胸膛和声道的力气喊道——
“段战舟!”
喊出那一声,丛林发现,自己被炭火毁过的嗓子根本不能有什么振聋发聩的效果,一点儿也传不到远处的人耳中,甚至在出口的瞬间就在风里消散了。
像一个破掉的喇叭,毫无作用。
情急之下,他掏出了枪,对着一旁的斜土坡连发三枪!
土坡疏松脆弱,当即分崩离析,碎石块砸下来,听到枪声的瞬间,段战舟就急忙退后几步避开落石,而那些石头全部砸在地上,地面即刻陷下去,现出一个硕大的洞!
灰尘散去之后,洞里头的东西才若隐若现出来。
“啊!这、这是什么!”眼尖的士兵看到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的断裂蛇块和惊慌失措到乱爬的蝎子,发出了怪叫。
不少断裂的蛇头还在一张一合着嘴巴,蛇尾失了头也打结一般乱弹,血肉混合在一起,尝到血味的蝎子来回乱爬啃咬,令人作呕。
段战舟冷汗满额,若是差了一秒,现在他就葬身蛇腹了!好毒的心思!
远处丛林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黑洞洞的枪口远远看去,就像是指在自己身上,段战舟怒气上涌,一撑手爬了起来,对着丛林狠狠开了一枪!
‘砰’!
丛林肩膀中枪,手一挥,枪落在了远处,整个人仰面跌在地上。
自己的血溅在自己脸上,是温热的,是咸的。
还好,还好,赶上了。他如是想。
如果差了一秒,段战舟从那里掉下去……他真的不敢往后想。一句跑过来,他满身大汗,却因为后怕而都是凉的。
“咳咳…咳……”丛林望着天空,咳着血,这一仗,他是彻彻底底地败了。
许杭说的对,只怕他会输得太难看,现在看看自己,真的是狼狈到了极点。
耳边是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应该是段战舟在靠近,如此尴尬而凄楚的见面,该用怎样的表情才算合适呢?
丛林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当肩膀上的剧痛争先恐后地袭上大脑时,他就回忆起来了。
对,他中的第一枪,也是段战舟开的。
第60章
丛林本来是想回忆一下从前,一不小心就回忆地太久远了。
丛薇和丛林是参谋长从拍花子手里买回来的,那年,丛薇六岁,丛林五岁。
他一直记得,是阿姐跟他说,那个老婆婆卖麦芽糖,于是他就跟她走,可是走了好久都没有回去,阿姐追上来,两个人就一起被拐走了。
参谋长把他们丢进那个叫做‘血朱雀’的组织,第一天,他们就被打得动弹不了,这是在告诉他们,第一件学的事就是习惯疼痛。
经年的刀光血肉,火里雨里,食肉咽土而活。丛林第一次杀人,是八岁的时候,从一个昏迷的死囚的脖颈处划了一道,血喷出来,人在地上抽搐,随后不动了。
他吓得都尿了,当然也被罚跪了一整晚。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这一生,与杀戮如影随形,分离不了。
在外,丛薇与他是参谋长的义女义子。
丛薇曾抱着他说:“小弟,阿娘说,杀人多了,入不了轮回的。以后阿姐去杀人,你就不要再杀人了。”
丛林暗自笑,笑阿姐还是太单纯了。
遇见段战舟,是一个意外。
参谋长的次子十岁生日宴会那天,也是丛林的生辰。
可是那天,他过得和往常一样,练习负重长跑十公里,格斗、刺杀、研毒,直到一身尘土倒在床上,听到一墙之隔的参谋长府上唱着祝贺的歌,他才想起来。
一个活在阴影里的杀手是不需要过这种无聊的节日的,杀手教官一定会这么说。可是夜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爬上了墙头——他发誓,他只是好奇想看一眼。
就是这一眼,错误的开端。
“你是谁?”墙角下站着同样一脸稚嫩的段战舟,他看起来比丛林大了五六岁,宴会里有个富家小姑娘一直缠着他,他出来透透气,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脸庞乌漆嘛黑小子在爬墙头。
丛林惊得几乎缩回头去,紧张地看着段战舟。
段战舟歪着头:“我问你呢!你是贼么?”
丛林摇摇头。其实他现在在想,如果这家伙乱喊乱叫,惊到了教官,他就一刀杀了他。
段战舟看了看身后的宴会厅,又偏过头来,很懂得说:“你是不是也想到这种地方玩?想见识见识?”
丛林点点头,但是手从兜里拿出了小刀。为了把段战舟哄过来,他故意做了个手势,指指宴会厅,又指指自己,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
他想,段战舟为了听清楚话一定会走近,这样他有把握从墙头飞刀下去,扎破他的喉咙。
谁知段战舟反应了一下,哦了一声,居然跑回了宴会厅。丛林很好奇他究竟想做什么,就没有从墙头离开,直到段战舟端着一个小小的碟子,碟子上是一小块蛋糕,还插着一个做工很精致的西洋蜡烛,像一颗小松树。
真漂亮。‘血朱雀’里头一切都是黑漆漆的,连窗户都被涂黑了,院子里什么花花草草都没有,森严恐怖,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墙头很高,段战舟点着脚举起蜡烛,正好到丛林下巴处,他就看得更清楚了。
那白如棉絮的奶油,像云朵一样,真的是能吃的吗?那该是多么美妙的味道。
“喏,只剩下一块了,给你。刚才你指来指去,我一看就明白了,你是说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吧?怎么样,我是不是够聪明。”
丛林傻在原地,半晌都没接过,段战舟举得手都酸了,皱起眉:“喂!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啊?”
丛林回神,手里的刀松开掉到草丛里,他赶紧伸手去接,这时候就听见远处有人喊道:“战舟!我们要回去了,你快回来!”
段战舟回头:“来了!等会儿!”
可是等他再回头,墙头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蛋糕也没拿走。
“喂?喂?人呢?走了?”真是没礼貌………他不悦地啧了一下就离开了。
墙那头,丛林因为怕被人发现,急急抓了一把就缩回去了,张开手一看,只来得及拿下蛋糕上的蜡烛。
因为情急用手灭了蜡烛,掌心微微有些烫伤,起了个小水泡,手指尖也沾上了奶油。
他放到嘴里尝,尝了很久很久。
当晚他回到房间,枕在枕头上,一夜无眠,天快亮的时候,他问丛薇:“阿姐,你知道…奶油是什么味道吗?”
丛薇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嘟囔道:“那是我们一辈子也吃不到的味道。”
从那以后,他时常都会翻过去墙头,看一看那个少年会不会出现。
直到几年以后,他和从薇终于走出组织,以正面的身份被参谋长介绍给上流社会,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段战舟。
彼时的段战舟已经是个军人,看不到当初的稚嫩,颀长的身形站在哪里,都惹人注意。
没有人会知道,丛林和段战舟握手的时候,平静的外表下,心跳如惊涛骇浪。手指轻轻接触的那一点点地方,都似一种酥麻的触电。
“段先生,你好,久仰大名。”仔细听的话,其实气息都是乱的。
“嗯,你好。”可是,段战舟只是客套地握了一下就走了。
他不记得他。也是,一个小如杂草般的插曲,没有人该记得。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当段战舟上门向丛薇提亲的时候,丛林就像那晚没拿到蛋糕的心情一样,空落落的。
如果,不让他尝到奶油的味道,他也是不会惦记整块蛋糕的,真的。偏偏命运只是给你一点甜头,让你求而不得。
剩下的,全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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