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日本人凑上去,许杭一动不动,任他们在身上翻查。他们仔仔细细找了一会儿,对着健次摇了摇头,健次似乎有些失望,愤愤瞪了一眼,然后看向段烨霖。
段烨霖双手环胸:“怎么,要搜我吗?”
两个日本人有些犹豫,健次却很不可一世:“既然要搜身,当然都要搜一遍,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呵呵’冷笑了两下,段烨霖亦是不屑:“那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是贼喊捉贼呢?”
健次张开双臂:“那司令你也可以来搜我呀?”
“婊子要立牌坊,难道还会让人看到奸夫不成?切!”段战舟站在一边,很犀利地讽刺。
“你!”健次气得想要动手。
段战舟不甘示弱:“怎么?婊子要打人了?”
段烨霖假惺惺呵斥自家堂弟一下,然后说道:“你要搜就搜,搜出来了我随你处置,搜不出来,呵……别说我不给你们日本人面子。”
健次最受不得这种刺激,撩起袖子就想动手。
“健次!”黒宫惠子出声拦住他,所有去搜身的人已经向她禀报,既没有发现杀手的证据,也没有发现吊坠的踪迹,她只能适时收手,“段司令,抱歉,我们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她凑上前去,压低声音,“看来今晚都是误会。”
段烨霖换了个站姿,显得有些不耐烦:“那你们算闹够了吧?”
黒宫惠子端庄地颔首,仿佛很懂礼数一般:“请您包涵。”
段烨霖给所有人打了个响指,乔松得令大喊:“收队!”
一场闹得不可开交的乱子总算收场了,不过今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失败的。无论是想借助拍卖会笼络人心的日本人,想借机暗杀的神秘杀手,想问清真相的探查者,都以失败告终。
军队分批次,护送不同的宾客离开,看着载许杭的福特车开走,小井问袁野:“少爷不问了吗?”
袁野定定站着,目光又似放空又似深沉,蓦地想到生死攸关之际许杭毫无犹豫的援手,那些怀疑和探究,他就实在是问不出口了。
总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明明先开口说做朋友的是自己,可是疑神疑鬼的人也是自己,反而许杭素来冷淡,关键时刻一点不含糊。
“算了不问了,”袁野决定不执迷之后,感觉自己轻松了一点,“不管是或者不是,我还是觉得有这个朋友挺不错,犯不着为了一个死去的都督,和朋友起了嫌隙。”
小井看着袁野连日来的眉间愁意消散不少,打心底为他高兴。
另一边,乔道桑的车载着段烨霖和许杭先到了金燕堂,放下了许杭之后,乔道桑金口一开:“烨霖,你先去我那坐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许杭看了一眼那个乔四叔,佛相道骨,可是他捋须的动作暗暗用力,眼底下有些深藏的愠怒和威严之感,便知是要发难。
段烨霖嘱咐许杭早点休息,车子轰鸣一下,马上就开远了。许杭的目光追着车子直到它变成芝麻大小,仍然没有收回。
第47章
金燕堂的灯一直亮到早上。
蝉衣进门送洗脸水的时候,发现许杭竟是坐在桌边睡着了,衣裳还是穿的昨天那件,桌上的蜡烛都烧没了。
“当家的?”她轻唤了一下,许杭惊醒。
他猛一抬头,揉着眼睛道:“他回来了吗?”
“谁?段司令吗?”蝉衣放下脸盆,“没有,昨夜没来呢。”
许杭探头一看,太阳都挂起来了,他心里总觉有些不妙,便往外走,蝉衣大叫:“当家的,脸还没净,您这是去哪儿呀!”
这一喊还真把许杭喊回来了,可许杭转身冲进来,拿了架子上的医药包揣在包里又跑走了,任是蝉衣怎么叫唤都不回头。
许杭一路叫了辆黄包车就跑到小铜关,看守的人没拦就让他进去了,他跑到段烨霖的房间,甚至不敲门就想推进去,可是门却锁着。
段烨霖从来不锁门的。
他只能转而敲门,敲了一会儿才听到锁舌里咯噔一下,门渐渐打开,段烨霖穿着整齐,看到许杭还微微惊讶地挑眉:“你怎么来了?”
许杭侧身进屋,抓着段烨霖的衣袖就要扯,段烨霖连连后退,一把摁住许杭的手,笑道:“你这是干什么?一大早的是来跟我打架吗?”
“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去乔四叔那里叙个旧,太迟了怕吵着你睡觉所以就没去金燕堂。”段烨霖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拿出那蝴蝶吊坠,“你是来拿这个的吧?收好了,别给别人看见。”
那蝴蝶吊坠许杭的确很想要,可是他此刻的目的不在此。他佯装伸手要去接,触碰到的前一刻却转了方向,抓住了段烨霖的衬衫,随即狠狠一拽!
刺啦——!
衬衫破裂,露出的皮肤之上是胡乱包扎的绷带,绷带下还能看得出血迹,显然是新伤。许杭瞳孔收了一下,似是意料之中:“果然我猜的没错……”
段烨霖被他看穿了自己的伪装,颇为惊讶,慌得伸手去遮,许杭一推他的肩膀,把他摁在长椅上,拿出怀里的医药包:“脱了吧,我替你重新包扎。”
长叹一气,段烨霖乖乖地褪下破掉的衬衫,许杭小心地替他解下旧绷带。段烨霖背对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从前和我说过那个乔四叔。”许杭剪开不好撕扯的地方,看到那些伤口都似藤条抽打而出的,大大小小二三十道,虽然不伤筋骨但却皮开肉绽。
“你说你四叔少时是游江湖的,坑蒙拐骗偷皆干过,后来才从军。你父亲死前托孤,他义气得很,一向严格管你,若是偶有犯错,必会体罚。”
这事原本段烨霖只是当闲谈给许杭讲过,若不是昨夜乔道桑那张脸黑的吓人,许杭也想不起来这一茬。
就以老爷子这样走江湖的阅历,段烨霖那点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老人家的法眼?不当面戳破一来是护短,二来是想关起门来教训。
不过会下这么重的手,许杭还是有些意外的。
段烨霖笑了笑:“四叔是怕我太过护短没了分寸,所以管教管教我。你别看这伤口吓人,其实他下手有分寸,我并不疼,没大碍。”
许杭给伤口上撒药粉,冷冷地说:“我是大夫,伤口重不重我有数。”
段烨霖吃个瘪,安静下来不说话,任由许杭将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再用新绷带缠好。为了绑好绷带,他让段烨霖张开双臂,从背后绕到前头,蹲在他面前,手伸到他背后打结。
这个姿势让许杭的下巴轻轻搁在段烨霖肩膀上,他用细如蚊讷的声音在段烨霖耳边喃语:“…对不起。”
所有的伤口都好像痒了起来,三个字也似蚂蚁一般,沿着耳廓爬进段烨霖身体里,他内心大为震撼。这是许杭第一次对他道歉,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相信这不是幻听。
一把收拢双手,借着这个姿势把许杭搂紧怀里,两个人紧紧贴合,心脏互相搏击。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吗?”段烨霖埋头在许杭的脖颈处,深深吸气,像蹭人的大猫。
“是我给你添麻烦,你本可以不用受罪的。”
“因为你喜欢,”段烨霖吻他的脖子,一下一下轻啄,“你想要的,我能给你就会尽力给你。”
许杭从他怀里出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不怀疑我吗?”
段烨霖摸他的脸,眼睛干净地让人可以一直望到他内心,毫无遮拦,他坦坦荡荡地说:“不是你说,希望我不要问你吗?我不怀疑你。”
许杭的心里如被人撞了一下钟,鸣声不断,久久不散。他望向段烨霖的目光中有一些探究,想探出段烨霖是否有一星半点的虚伪,然而…没有。
他垂下头,握着段烨霖的手腕,微微有点发抖,好似他在挑战着什么,等他再度抬头的时候,手便松开了。
他说:“那是我已故的母亲曾经戴过的配饰,从她娘家带出来的。蜀城大乱的时候,家中被军阀一抢而空,这个或许是被当做礼物送给了日本人吧。”
“所以,你昨晚才会一直看着黒宫惠子?”
“嗯。”
段烨霖失笑,原来他白吃了一个吊坠的醋,不过他更开心的是许杭头一次与他讲一些自己从前的事,尽管只是九牛一毛,他也如遇甘霖。
他搂了搂许杭:“你可以告诉我,我总会替你想办法拿回来的。”
许杭回:“我不想别人知道,所以这个办法最好。”
段烨霖把许杭打横放在自己腿上,许杭挣扎了一下:“伤口…”
“不管他了。”段烨霖紧紧抱着他,昨夜乔道桑气极败坏地责打他,他一点也没觉着不值,现在能让许杭略敞开一点心扉,这是他期盼了四年的事。
许杭承了段烨霖的情,便安分地不动,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另一件事:“昨晚要杀你的是谁?抓到了吗?”
“还没有,慢慢查吧,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乱世之中,到处都是危险,谁是执刀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挡得过所有的冷箭明枪。段烨霖如今有了软肋,他更要足够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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