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杭话说得急切,春杏连跑带爬,须臾之间,就捧了一大碗来。许杭接过,对汪荣火道:“都督,烦劳将夫人扶起来。”
汪荣火听闻,几步上前,轻扶起阮小蝶,靠在自己怀里,许杭捏着阮小蝶的下巴,轻轻一用力,迫使她嘴唇轻启,将绿豆汤用力灌进去,又在她胸前顺气,令她不得不咽下去。
阮小蝶昏迷之中灌下去不少,有些来不及咽下的从嘴角流下。
等许杭全部灌下去之后,他在她胸前用力地拍打几下,阮小蝶哇的一声,身子一翻,将喝下去的东西通通吐出来。
春杏眼疾手快,将痰吐盆递上,那些秽物就全进到盆里。
等她吐得差不多,又灌了一碗绿豆汤下去,这回没给她催吐,而是让她缓缓消化。
这时候,汪荣火再看过去,阮小蝶脸色稍霁,胸口起伏很剧烈,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但是性命无虞。
他长舒了一口气,给阮小蝶顺顺气,然后放倒在床上:“真是虚惊一场…”然后又对许杭问道:“这就算无碍了?”
许杭这会儿就细细把脉了:“没有大问题,但是还有点余毒,我再继续给夫人施针开几服药,按时服用就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先生真是妙手回春,嗯,不错。”汪荣火有些赏识许杭。
许杭的脸上不见乐也不见喜,只是专心给金针消毒,道:“施针时间有些久,我需得静心,都督可否清一清人?”
汪荣火大手一挥,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又说:“好好好,先生慢慢来,我在前厅给先生备下好酒菜聊表谢意。”
乌泱泱一堆人,即刻都走了。
红桃檀木的闺门一关上,听着脚步声走远了,许杭才用金针在阮小蝶人中一扎,阮小蝶娇小的身子微微一颤,眉头一簇,喉间是喑哑的一声嘤咛,然后慢慢睁开双眼。
她的眼睛是很美的丹凤眼,只是此刻有些无神。
她先是恍惚地看着床顶,然后知觉才慢慢涌上来,她伸出手,看了一会儿,知道自己还活着,就瞬间绝望地哭了起来。
她这里正掩面哭着,就听到一个清冽的男声:“你身子还虚,这么哭很伤身的。”
阮小蝶侧过脸一看,床头坐着一个男子,她吓得躲了一下。待看清那人手里的金针和脚边的药盒,这才明白过来:“你是…你是大夫?咳咳……是你……救我的?”
“大夫谈不上,鄙姓许,不过开家药铺,略懂一点药性。”
“你为何要救我?!”阮小蝶有些激动,长长的指甲抠着许杭的袖子。
“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本分,你不谢我,反要怪我?”
阮小蝶气息不稳,却依然怒呵:“我一心想死是我的事,你……你凭什么救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珠泪顺着从下巴滴下去,整个人微微发抖,看起来对着人生是极端怨恨。
“死何其容易,夫人为何这么舍得自己?”
“别叫我夫人!”阮小蝶听到这个称呼就想吐,“在这里……我生不如死……”
“哦?至少现在,都督看起来,还是很心疼夫人的。这是好事。”
阮小蝶讽刺一笑,啐了一口:“哼……你也要像那些人一样,劝我放弃,劝我妥协?我呸!你今日救了我,我明日会做出更惨烈的事情来!”
她满脸的视死如归,一点都不像寻常弱女子,倒有点巾帼气度。
许杭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死了,意味着什么吗?”
阮小蝶含着眼泪抬头,不解看着许杭:“什么?”
许杭垂眸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你若死了,都督会难过几天,可惜几天,悼念几天,几天后,你尘归尘、土归土,下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子会被送进府来,住你住过的屋子,躺你躺过的这张床,受你受过的那些屈辱。”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一刻也忍不了,在这个害死我爹爹的无耻混蛋身边委曲求全!”
“那我就说点和你有关系的。”
许杭把工具都收起来,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温柔地给阮小蝶擦拭眼泪,“你那么恨他,却一直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到了黄泉路上,真的甘心过奈何桥吗?”
阮小蝶眉毛拧紧,疑惑不解:“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他请来的大夫吗?为何说这些给我听?”
她仔仔细细看着这个男子,才发现这个人,直到此刻,嘴角竟浮起一点点笑意,让她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我是大夫,不过,在有些事情上,我也是个和你一样的人。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活得比我的仇人更久,即便沦落到在泥土里像蛆虫一样,我也一定要撑到亲手送那些害我的人进坟墓的那一刻。”许杭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是打桩一样,死死钉在阮小蝶心上,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这个小小的闺房,此刻竟莫名漫出一点诡谲的气息来。
阮小蝶并不是无知妇人,她已经明白了许杭的用意,她慢慢直起身,眼神变得认真,声音有些喑哑:“你…你也与汪荣火有怨?”
许杭轻轻地摇摇头:“我只是可惜,你年华短暂,不该如此易折。”
阮小蝶愤恨地捶了捶床板,咬碎银牙:“要是能杀他,我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他!可是…可恨我不是男子,什么都做不了。”
“这世上没有弱者,只有没决心的人。”
打开药盒,许杭从底层拿出一个小小的棉布包,那棉布包有些破旧,还打着补丁,一点也不像许杭用的东西。
他把这东西放到阮小蝶的手里,定定盯着她,像是挂上鱼饵等待上钩的钓鱼人。
“希望这个‘礼物’,能让夫人您,多一点活下去的决心。”
说完这话,他就离开了房间。
闺房里的阮小蝶,满脸泪痕未干,有些紧张和慌乱地拆开,里面是一根细长的、带血的琵琶琴弦。
拽紧了手里的棉布包,眼中是千万种情绪交叠,最后化作一点点的生机,她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第23章
段烨霖今日来鹤鸣药堂的时候,看见一箱箱的名贵补药往车上装,难得的大生意。
“这是哪儿来的财神爷啊?”他问道。
胡大夫忙站起来回话:“这些都是送往都督府上的,都督可是大手笔,这两日买的,都够药堂半年的流水的!”
“他?”段烨霖哂笑,“老家伙吃得了那么多吗?这是要修仙呢?”
“哎呦您这话说的。这一来,他家的夫人大病初愈,要好好补补,二来,这都督夫妻之间琴瑟和谐,自然这补药多了些。”
段烨霖略皱皱眉头,他是听许杭提起过的:“他家夫人,就是寻死觅活那位吧?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胡大夫摸摸胡子,意味深长:“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斗来斗去,还是一个结果。这世道,和这些有权有势的争个什么劲儿呢?早妥协晚妥协,不都是一样,至少还白挣个富贵日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他转身继续让药徒收拾药材去了。
段烨霖听他方才那番话,觉得听得挺不是滋味的。
另一厢,都督府里,许杭正给阮小蝶把完脉:“夫人看起来神色好多了。”
阮小蝶容光焕发,一身缎面旗袍把她包裹得婀娜多姿,她拢了拢头发:“这还得谢谢先生的妙手。”
只见汪荣火慢悠悠走进来,中气十足地问:“怎么样了?”
阮小蝶款款起身,走到他身边,笑得很甜美:“都督……”
汪荣火勾了勾她的下巴,拍拍她的手以示亲昵。
许杭提笔写方子:“夫人似乎还是有些睡不好吗?”
阮小蝶娇嗔一下:“可不,我认床得很,近来老是做噩梦,先生上回的方子不错,停了之后可睡不安稳呢!”
汪荣火立马竖起眉毛,对许杭道:“那就再开几副,多开几副!什么金贵用什么!”
刷刷几下写完,许杭递给都督:“无须什么名贵的药,请都督给夫人多备一点朱砂,加在药里,碾沫服用就是了。”
“这还不容易,我一会儿就同管家说去!要多少有多少!”
许杭一面恭敬地递过去,一面抬头,和阮小蝶眼神撞在一起,彼此心照不宣。
都是有算盘的人。
回金燕堂的时候,蝉衣赶忙就来对他说:“当家的,今儿可新鲜,家里来客了!”
来客?金燕堂四年以来,除了段烨霖,没来过别人。
一面疑惑不解,一面走进大厅,就看见袁野笔挺地站在厅堂正中的一副国画前细细地看。
他看得很仔细,以至于许杭走进来,他都没发现。
“我这画经不起细看的。”他出声提醒袁野。
袁野猛地转身,笑:“你回来了?”
许杭有一瞬间的怔愣,因为袁野的口吻,亲昵地像是他的家人一般。
袁野又说:“这画有趣,用的是国画颜料,笔触也是水墨意蕴,可是既不画山水也不画花鸟,只这一片红彤彤的,中间飞出一只燕子,倒像是西方的抽象画。不知道是哪个大师的作品?”
许杭命蝉衣换杯好茶来:“不是什么大师,是我…乱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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