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澜嗯了一声,说“按照此咒的效用,那野狐须得避开蛇妖,接二连三地杀死那蛇妖的亲族,再将尸体放到刺史府中,杀死的亲族越多,蛇妖的怨愤便会越强。”
玉沁侧头静听,一手不断地朝夏星澜碗中夹肉,不一会儿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而且,中途野狐不能暴露自己的踪迹,否则一旦被蛇妖察觉,不仅施咒功亏一篑,自己亦会被反噬。不是深仇大恨,一般妖族也不会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妖族素来嗜虐好杀,化了人形亦学不得人的分毫,说到底不过是个畜生罢了。”柳舒哂然一笑,自顾自饮酒。
“那狐狸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不惜用此毒计?”孔旗咂咂嘴,十分讶异。
裴云叹了口气,摇摇头,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不知道。”
“令夫人可在府中?届时我们须得再仔细询问一番。”夏星澜思忖片刻,说。
“夫人近日受了伤,正在家中休养。”裴云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该说的也都说了,各自心中皆有盘算,便都不再追问此事。裴云愁容满面,眼下乌青,菜也没吃多少,心事重重的模样。
孔旗则偶尔为裴云布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谈天说地,夏星澜和柳舒间或附和地谈论几句。除却柳舒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总是爱不经意地看夏星澜,倒也算气氛融洽。
玉沁脸上不露声色,内心却是千回百转,如果真是裴云所言,家中的蛇妖乃是一条数百年的蛇妖,那么他身上稀薄的妖气又是从何而来,按理说妖气该十分浓郁才对。
况且他自己就是一条近乎千年的蛇妖,若有同族发生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会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看来裴云隐瞒了什么,亦或者是那并不是蛇妖,目前从鳞片来看,都是他的鳞片,那妖物拿了他的鳞片,来冒充蛇妖。
冒充蛇妖对他而言又有何用?
玉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来司徒岭在万妖殿待的太久了,人间残存的妖族势力恐怕快要超乎他们的想象了,须得尽快告知司徒岭。
“玉沁?别夹了,我吃不下了。”夏星澜哭笑不得地看着身旁这人一刻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几乎把近前的几盘菜都给夹过来了。
玉沁回过神,看着夏星澜碗里高高垒起的肉堆,轻咳一声,小声道:“多吃些总是好的。”
又过了一炷香,孔旗才唤人进来将一些还未动过的菜重新打包好,众人纷纷起身。
“就请各位随我回府吧。”裴云长舒一口气,抬脚先行一步。孔旗则两手拎着食盒紧随其后。接着便是夏星澜与玉沁,柳舒则走在最后。
玉沁看着夏星澜有些微鼓的肚子,颇为不好意思。方才他将自己夹的肉都给吃了。忍不住伸出手去给他揉揉肚子。
夏星澜则是笑了笑,将肚子上的手攥在掌心,两人十指相扣。
“没事,吃多了而已。”
一直缀在二人身后的柳舒忽而出声说道:“师兄,你瘦了。”
语毕见夏星澜与玉沁二人驻足回望,柳舒又咧了咧嘴,淡然一笑便擦肩而过,紧跟着孔旗出了客栈。
“走吧。”玉沁扯了扯夏星澜的胳膊,夏星澜看着柳舒瘦削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嗯,走。”
第15章 伤疤
一路上,玉沁本以为柳舒会想方设法地与夏星澜挨在一起,但柳舒却是闲庭信步般 ,牵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孔旗身后,丝毫没有要和夏星澜说话的意思,玉沁一时也摸不准柳舒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云随身带来的小厮代替了夏星澜的位置驭马,玉沁便心安理得地和夏星澜腻在一处,不时侧头小声说些体己话。夏星澜却是心不在焉。
“怎么样?”
“啊?”夏星澜回过神,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玉沁静了片刻,缓声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么?不如和我说说?”
夏星澜本想摇摇头,安抚玉沁道声无碍,但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头。
“我觉得,此行怕是有些难缠。”夏星澜长出一口气,转头眸光温柔地看着玉沁,说道:“我现在有些后悔我的莽撞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又该如何是好?”
玉沁心道莫说个小妖了,就是来个千年的大妖,他亦能游刃有余,实在不行便将司徒岭也喊来。但当他看到夏星澜似水的双眸,蕴含了无尽的情意,他便由心而发地不愿离开夏星澜。
“你现在想将我送回去么?万一半途有妖要害我又该如何?”
夏星澜沉吟片刻,无奈地摸了摸鼻梁。
“也是,罢了。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得你周全。”
玉沁含笑回望,正欲再说些什么之时,马车倏地一停,车外孔旗的声音传来:“夏道长,玉公子,我们到了。”
玉沁与夏星澜便下了车,驾车的小厮轻车熟路地将马儿驱往别院安顿。
众人甫一站定,便看到一座气势恢宏,丹楹刻桷的府邸,正是刺史府。门口的侍卫一见到裴云,便连声通传,急急上前来迎。裴云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去通知夫人,贵客来了,有事寻他。”
侍卫应下便进了府,裴云长舒一口气,疲惫地笑了笑:“道长随我来吧。”
众人应允,跟着裴云步入府中,甫一踏入,玉沁便感到一股浓烈的怨气尖啸着扑面而来,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玉沁登时面色难看起来。
这怨气太浓了,裴云果然没有说实话。
这绝对不是几条蛇尸可以造成的。
除了玉沁之外,众人只是略感不适地蹙了蹙眉,并未感知到这股怨气,怨气本无形质,但若是过于浓烈,便会影响到人的周遭环境。
玉沁疑惑地转头四顾,正欲寻找怨气的源头,忽而一张宽厚温热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夏星澜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
“离我近点,这里有点怪异。”
玉沁应了一声,顺势往夏星澜身旁凑了过去,两人肩膀相抵。
“大人,你府上的人看起来气色都不太好啊,可不是吓得整夜整夜地不敢睡了。”柳舒懒洋洋地跟在孔旗身后,不时侧头打量一番来往的侍女与小厮。
“府中出了这种事,上下人心惶惶,谁又能睡得安稳呢?”裴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众人接引至正厅,又吩咐侍女准备茶点。
众人落座之后,孔旗便走到厅外,双手抱臂站在门口。
裴云坐在正座上,抬手揉了揉额头,厅外侍女端着各色茶果糕点鱼贯而入。玉沁抬眼看向他侧旁的侍女,侍女容貌姣好,却印堂发黑,双眼无神,动作间一板一眼,好似个被**控的木偶一般。
侍女正欲为夏星澜和玉沁二人倒茶,夏星澜却施施然压住了茶壶,彬彬有礼道:“暂且不劳烦姑娘了。”
侍女毫无反应,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玉沁与夏星澜对视一眼,各自心中生起疑窦,却并未当场说出。
柳舒拿了块糕点吃了起来,朝那侍女笑了笑,柳舒本就长得不差,风姿俊秀,仪表堂堂,现在又多了一丝成熟的稳重,足以惹的小姑娘怦然心动。
侍女红着脸福一福身,依依不舍地退下了。
“裴郎。”一道温和细弱的嗓音响起,随即一道高瘦的人影在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比身旁的侍女足足高了半个头,却因着有些羸弱的身躯而更显得弱柳扶风。
来人薄纱遮住半张脸,叫人瞧不真切面容,但依稀可从那如星般的眼眸中窥得几分姿容。
“夫人。”裴云起身去迎,两人对视一眼,裴云则牵着夫人的手向夏星澜等人一一颔首示意。
“这位便是云舒道长。”
夫人款款一礼,动作间珠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柳舒笑着颔首回了一礼。
“这位是夏星澜道长,还有玉公子。”
夫人低下头,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一阵微风轻拂,如蝉翼般的薄纱扬起,露出一小截尖下巴。
玉沁双眼微眯,夫人行礼过后缓缓抬头,待看到玉沁之时,身子顿时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无措,裴云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人的片刻僵硬,关切问道:“怎么了?”
夫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了句无碍,双眼却忍不住地往玉沁身上瞥去。
“怎么了?”夏星澜见玉沁神色有异,说道。
玉沁眉梢微扬,摇了摇头,挪开视线道:“没事。”
夫人松了口气,欲言又止般看向玉沁,片刻后又缓缓挪开视线。
“夫人受伤了?”柳舒吃完糕点后,慢悠悠地啜饮茶。
“是,连歌他被那妖怪伤到了脸,请了许多大夫来看,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裴云长舒了口气,心疼地看向身旁的人。
连歌安抚地轻拍了拍裴云的手,随即揭开面纱。
一张称得上艳丽的面容,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风情,轻飘飘地看上一眼便有着无限的风韵。煞是勾人。
但最为引人注目的仍旧是他左脸颊上的一抹划痕,血肉外翻,边缘已然隐隐发白。划痕自眉角一直斜划至唇侧,几乎划过了半张脸,将这原本谪仙般的容貌硬生生化作地狱恶鬼般,极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