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回道:“劳苏公子问,傅一过得很好。”
“那就好。”
许扶斯靠在门上,低笑着:“我还记得我十五岁的时候,傅将军刚调到阿陵身边,每天都苦大仇深的样子。”
“那时候阿陵很调皮。”
可不是调皮能形容得了,傅一想。
那时候的小殿下,除了苏大人的话,谁的话也不听,哪怕燕帝来了,也都十分不给面子。
他还记得有一次训练场受了伤,被苏大人看到了,送了他一瓶药,第二天他就被小殿下叫了过去,让他做很多训练。
后来苏大人过来了,问了句,小殿下就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傅一以后是要保护孤的,若是因为受伤,便懈怠了训练,那孤还要他有什么用?”
苏大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小殿下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拉着苏大人的袖子,“那……那还不是因为灯灯你送给他药。”
“他受伤了,有太医院便是……”
“殿下不折腾他了,灯灯你别生气。”
“殿下可不能这样对我说话啊。”苏大人蹲下身,将小殿下抱了起来,“你是太子殿下,全天下最尊重的第二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小殿下伸出还有些胖胖的双手,乖巧的揽住苏大人的脖颈,“听灯灯的。”
亲眼见过小殿下的变脸,他那时候惊呆了,因为在折腾他的时候,小殿下可一点都不留情,简直是个嚣张跋扈的小恶魔,没想到苏大人一来,小殿下就收敛了身上的所有的刺,乖得让人不可思议。
后来他领悟到了什么,和苏大人保持着距离,小殿下便没有再为难过他,心情好了还会让他休沐。
也是从那以后,他对苏大人产生了一种钦佩之情,时间越长,见得越多,这种钦佩之情,就越发的浓厚。
哪怕现在,也是如此。
傅一恭恭敬敬陪着许扶斯聊天,直到谢陵回来了。
离开的时候谢陵是冷若冰霜,来的时候匆忙雀跃,他推开了殿门,许扶斯见他,微微一笑,“殿下回来了啊。”
“因为灯灯说想我了。”
谢陵抱住他,声音有些沙哑,“只要灯灯说想殿下,无论殿下在做什么,都会来到灯灯的身边。”
许扶斯伸出手抱住谢陵,弯了弯唇。
他想了很久,与其想方设法主动去逃,不如被动逼迫他人来给他制造机会。
随便让谢陵不去上早朝,丢下几次政事,有的是人忍不住。
牧丞相也好,邢清裴也好,他们这些忠君的臣子,为了谢陵总会想着办法将他赶走的。
而就算计划失败了,他也可以清清白白,三言两语哄好谢陵,然后继续下一次的谋划。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损,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至于做不做人,又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善之人。
若是真离开了皇宫,他就去南江,带着未未离开,深山里过他也认了。
他不喜欢待在皇宫,他不想面对谢陵这样过于偏执的感情,他讨厌这样天天被关在一个地方,哪里都不能去。
未未和谢陵,他只能对不起其中一个,所以他也只能对不起谢陵了。
*
*
第38章
如许扶斯所想, 几次下来之后, 那些老臣们,终于忍不住了。
“也不知道陛下寝殿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祸水!让陛下为他如此神魂颠倒, 再这样下去, 我燕朝危矣!”
“不能再让他缠着陛下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 耽于美色情爱, 本就不可取。牧相,邢大人, 我们得拿个主意……”
“耽于美色情爱也就罢了,陛下依旧不愿开后宫,那祸水莫不是妖精变的?”
……
你一句,我一句, 最后牧相冷声开口, “够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威严尽显。
众臣朝牧相看去, 再无一人说话, 牧相看向邢清裴, “邢大人, 可安排好了?”
邢清裴拱手, “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安排好什么?
众臣迷茫,还是户部尚书反应过来, “牧相这是已经安排好了要如何对付那个蛊惑陛下的祸水吗?”
牧相没有回复他, 而是看向众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人臣子,必然事事为君考虑,江山社稷不可动荡,若有人动荡君之社稷,必当除之。”
“今日会有人将陛下从会水宫请走,留那祸水独自一人在会水宫中,会水宫外,有重兵把守,强闯恐有性命之危,我牧萧,以及邢大人已决定以身试险,不知诸位大人,又能否有这样的决心?”
“为陛下,为社稷,我等——万死不辞!”众臣立刻坚定的回应了。
牧相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日,他定要将那祸水给除了,决不能让那祸水,继续迷惑陛下。
许扶斯坐在席毯上,正独自下着棋,忽然听到殿外一阵喧哗,以及刀枪长矛撞击的声音。
“牧相爷,邢大人,你们这是要干啥啊!陛下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靠近会水宫……”这是赵福德的声音。
“赵总管,陛下为这宫里的祸水,已经多次置朝会与政事于不顾,我等忠臣不愿见陛下如此,请将那祸水交出,否则,别怪我们硬闯了——”
“牧相,陛下有令,擅闯会水宫者,杀无赦。”冷冰冰的,是傅一。
“那就请傅一将军动手,将我们这些臣子,一并杀个干净!”
……
混乱声,讨伐声,劝服声,许扶斯放下手中的棋子。
终于来了啊,他可等得太久了。
“赵总管——”他的声音,气定神闲的传了出去,“请牧相和邢大人,进来一见吧。”
牧相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声音在哪儿听过,他瞥了赵福德一眼,赵福德回头,神色慌忙,“苏公子,可是陛下说了……”
“眼下这种形势,可顾不上那些吩咐了。”许扶斯打断了赵福德。
牧萧和邢清裴既然决定这样做,就已经不再顾及谢陵下的命令。
傅一还想再拦,只是陛下虽下令擅闯会水宫者杀无赦,他却真的不能对牧萧和邢大人这样身份的人动手,况且对方带了军队,当真是有备而来。
这个时候,除了放牧萧和邢清裴进去,与苏大人一见,好像再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宫门被堵,会水宫的人无法再去通风报信,牧萧和邢清裴也不担心对方拖延时间,俩人互相对视一眼,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
俩人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坐在窗边背对着他们下棋的人,身着白衣,长发倾散,仙风道气。
牧萧和邢清裴有些惊讶,他们原本以为,对方会是一个全身充满了妖精气息的放荡之人。
正这样想着,那人回头,露出了他们极为熟悉的面容,俩人错愕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眼前所见,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下,许扶斯淡笑了下,“好久不见了,牧相,邢大人。”
“苏灯?!”
不怪牧萧和邢清裴如此惊色,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苏灯已经死了三年了,是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世间的。
是间谍?还是传说中的死而复生?又或者,面前这人,压根就是鬼?!一时之间,众多想法略过脑海,许扶斯却像是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还活着,不是什么间谍,也不是鬼。”
更何况燕朝早就统一多年,又哪里来的间谍?
他伸出手,揽了袖子,温和有礼道:“坐下一叙吧。”
知道是他,牧萧和邢清裴顿时就打消了内心的杀意。
难怪陛下会如此,原来是苏灯,可苏灯既然活着回来了,陛下又为什么不公之于众,反而藏着掖着?让他们以为……
“时间紧急,我与两位长话短说就好。”
许扶斯收了棋盘,低垂着眼睫道。
会水宫外,一众朝臣与傅一还有守卫的御林军们僵持着,赵福德来回焦急的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当然不担心苏大人的安全问题,只要见过苏大人,牧相和邢大人必定是不会对苏大人动手的,他担心的是陛下那边……
朝臣们死死盯住紧闭的殿门,只恨不得它下一刻就打开,牧相和邢大人提着那个祸水的脑袋丢出来。
他们没等多久,殿门打开了。
朝臣们眼睛一亮,却没看到俩人手里人头,那祸水就跟在牧相和邢大人的身后,披着斗篷,看不清脸。
“牧相,这是……”
户部尚书开口,疑惑询问。
牧萧神色冷凝,“这人杀不得,只能送出宫。”
“不可啊!”赵福德连忙叫了起来,“牧相,不能离宫!不能离宫!”
牧萧看向他,眼睛里充着火气,“赵福德!陛下犯糊涂!你也要跟着犯糊涂是吗?!信不信我待会儿就要了你的命!你到底知不知道陛下在做什么!”
对自己的教导老师生出那样的情感,甚至于还囚禁在会水宫里,这种违背了伦理与天道的事,会为燕朝带来灭顶之灾!
赵福德分明清清楚楚苏灯的身份,却还助纣为虐,畜牲不如!
赵福德苦着脸,他只是一个太监内侍罢了,所做的,都要紧着主子的心思,他何尝不清楚陛下做得不对,可那是陛下,陛下的心思,那就是他想方设法也要去做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