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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岩城太瘦)


其实也就只是将计就计,裴将军与他争执,也是演戏。
今日萧贽身着礼服骑在马上,前后禁军拥簇,仪仗华盖,从福宁殿一路到了金陵城城门外。
元策站着,如来时一般,还像是个富家公子,只是身边两个人,一个文人,一个戴面具的侍卫都不见了。
圣驾从那边,才显出一个华盖顶儿,一行人便双手提起衣摆,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及至萧贽到了眼前,身边跟着的小成公公说了一声“免礼请起”,元策才用左手扶着地,站了起来——据元策所说,前儿个风月楼大火,他正好在楼里喝酒,被塌下来的房梁砸伤了右手,而他身边的那个文人知微,被砸死了。
这话当然只是托词,是不是别有隐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小成公公站在萧贽右手边,左手边的,是那位殿前陈言、一力要把萧贽请出宫的徐大人。
徐大人笑道:“殿下此次来我金陵,虽然雁北之事还未完全谈成,但我大梁还是希望雁北安宁,再无祸起。”
元策便笑着应了。
朝中套话许多,更何况是这种国与国之间的辞令。
萧贽耐着性子听他二人说话,余光观察四周。金陵城周边多山,正是夏日,枝叶丰茂,极易藏人。
这回出来,裴将军没跟着他,他带着人埋伏在另一边,元策若是要走,便跟上他,倘若有别的什么,也好应付。
只是不知道许观尘到底在哪里,这种情况,应当不会在这儿……萧贽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右后侧,阳光正好,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银光。
萧贽很快就收回目光,心下计较着,那银光离此处还远,应当不是刀剑,大概是……
大概是萧启惯用的蓝色羽箭。
那头儿赏了点东西给元策,元策叩首谢恩,说一定不让雁北再起干戈,小成公公再替萧贽说了一声“免礼”,他便起身要去。
元策骑马,翻身上马,领着人走出去。
那位徐大人殷勤得过分,还往前送了两步。
林子那边似是有风吹过,窸窣地响了一下,那是萧贽派去,跟着元策的飞扬。
萧贽拢着衣袖,转身便要回宫去。
……
枝叶掩映的山崖上,许观尘站在崖上,离得很远,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萧启却按着他的肩,要他把底下人事都看得仔细。
后来萧启摘下临出来前、自己给他戴上的箬笠,双手扶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照在许观尘面上,他只觉得刺眼。
方才萧贽在底下看时,那银光闪过的地方,是他的右手后边,也在许观尘的对面。
许观尘抬眼看时,也正巧瞥见那一抹银光闪过。
估算着距离,应当不是近身刺杀的刀剑匕首,而是羽箭。
再看萧贽身边人的模样,分明没有察觉。
许观尘心下一惊,愣了愣,被布条子勒着嘴,也喊不出话来,就算他喊得出来,底下人恐怕也听不见。
于是他想转头去看看萧启,求求他快让人停下来,但是萧启的双手死死地按着他的脑袋,只要他看着下边。
“那位子原本就是我的,你原本也是我的顾命大臣。”萧启冷声道,“是他罪有应得。你不是不怕我拿你兄长,拿你师父,拿小五威胁你么?那你看着,他是怎么死的。”
许观尘费尽所有力气,很含糊地说话,差点咬了舌头:“我……我给你画图,停下……停下……”
“隔得太远——”萧启指了指前边,“停不下来了。”
羽箭未发,许观尘再盯着山崖对面的林子看,却再也看不见那抹要命的寒光了。
他咬紧勒在嘴里的布条,目光紧随着萧贽,只求萧贽快走,他身边那些禁军,离他再近一点儿。
晴空下,长箭破空。
许观尘喊不出来,只能眼看着那支羽箭从山林里发出去。他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地,眼中流下两行泪,也顾不得脚下就是山崖,整个人向前扑去,恨不能把那支羽箭拦下来。
倘不是萧启揽着他的腰,还把他往回拖了两步,他能直接掉到山崖下边去。
几块碎石滚落下去,许观尘发不出声音,只是流泪。
羽箭很准,底下禁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萧贽的脚步忽然一顿,身形晃了一晃,很快就站稳了,反倒是身边的人过来扶他。
然后宫中的马车被驾过来,禁军拥着,把他送上马车。
留下一部分禁军去捉刺客,恐此间有失,马车很快就往回走了。
眼泪糊着眼睛,许观尘看不真切,只看见这么些东西。
他怔怔的,眼泪还糊在面上,双眼通红,转头去看萧启。
萧启也想不到他的反应这样大,见他哭得厉害,便暂时解下绑着他的布条子。
许观尘哭喊道:“我都说我给你画图了,你……”
萧启把布条子重新系上,许观尘咬破了舌头,将布条都染成鲜红颜色。
他抓着萧启的衣襟,竟想把他一起带下山崖去。

第71章大雨滂沱

萧启把许观尘拽住,往回一摔,怒道:“疯了?”
许观尘踉跄两步,扶着眼前树干站稳,抬眼看他。
萧启见他目光凶狠,是从没见过的模样,之前怎么拿话激他,他都不曾显露出这样的模样,心思一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许观尘气急,一把推开他的手。许观尘的双手,原本被镣铐锁着,当中一条铁链子系着,
他半踮起脚,一扬手,那链子就绕在了萧启的脖子上。
许观尘绕到萧启身后,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把萧启拉得连往后退。
许观尘舌尖带血,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说:“我都说给你画图了……”
萧启也没想到,他被链子锁着,还能把链子甩到人脖子上去。
那铁链子就是专打给许观尘用的,怕他跑,打得坚硬。此时横在萧启的脖子上,倘若许观尘不是现下这个病弱的许观尘,而是从前那个整天爬高爬低、在雁北大漠上策马驰骋的许观尘,只怕他的脖子现下就断了。
其实许观尘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方才远远地看见萧贽中箭,一时急昏了头,一抬手就做了这事儿。
他没有计划,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只是一遍一遍地道:“我都说给你画图了……你怎么不让他停下?”
萧启也慌了神,双手扯着链子,只是咳嗽。
他带来的那两个随从,其中一个悄悄绕到许观尘身后,一抬手,劈在他的后颈上。
……
马车入了城门,又入了宫门,直接在福宁殿前停下。
萧贽低头,面不改色地看见被箭射中的右腿,鲜血汩汩,染红他半幅衣裳。
宫人抬来轿撵,小成公公在外边请他下车。
萧贽将衣摆放下,扶着车框下了马车,落地的时候震了一下右边腿,也疼,疼得他闭了闭眼睛。
小成公公扶着他,把他安置在轿撵上,宫人抬着他上了台阶,将他送回福宁殿去。
进了福宁殿,萧贽跌坐在地上软垫上,长舒了一口气。
十来个太医早就在殿中等着,行过礼后,花白胡子的老御医出列上前,用白色的帕子垫着手,仔仔细细地看他的伤势。
还没一会儿,听闻皇帝遇刺的大臣就都候在了勤政殿,小成公公来报时,萧贽并不放在心上,摆了摆手,由他们去了。
小成公公也知道他在意什么,只轻声回禀道:“裴将军和端小王爷都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元策有动作。”
萧贽点点头,算是应了。
转眼看那老御医还是在看他的伤口,嫌他麻烦墨迹,自个儿一抬手,拿过他手里的白帕子,竟生生将穿过小腿的羽箭□□了。
他掀开衣摆,将与血肉黏做一处的布料撕开,看了一眼那老御医,应该也是疼,说话声音都哑了:“上药。”
老御医给伤口敷药的时候,外边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几日都没有下过雨,夏日炎热,此时下雨也是寻常。
老御医放下药瓶子,拿起细布,要给他的伤口缠上细布的时候,萧绝与裴将军一起回来了。
萧贽拿过老御医手里的细布,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只留萧绝与裴将军:“如何?”
外边下着雨,萧绝与裴将军两个人的衣裳都湿透了,衣摆上、长靴上,还沾着泥点子。
萧绝摇头,裴将军也摇了摇头。
“元策的车马一直沿着官道走,往外走出去好几十里,也不曾停下,他是真要回西陵去了。”萧绝道,“就算小公爷的事儿,他有掺一脚,也应该是把小公爷给萧启了,不再管了。跟着他,应该是找不到人了。”
萧贽低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飞扬还没回来,再等等吧。”
见他腿上一道伤,裴将军便问:“果然是受伤了?”
“他们设的计,朕有心中计,怎么能不受伤?”
若不是那时萧贽有意往前走了两步,其实那箭是当心射来的。
一时无言,萧贽低着头,将伤口用细布缠好,随口吩咐小成公公:“把我从前用的那个轮椅找出来,修一修,这几日恐怕要用。”
又过了一会儿,雨势不减,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冲进殿中。
是飞扬。
裴将军忙解下外衫给他披上:“怎么样?”
飞扬冷得抽了抽鼻子:“你们怎么不跟?”
“什么?”
“换人了。”飞扬恼道,“元策换了人。”
裴将军心下一惊,再问了一遍:“什么?”
飞扬跺脚:“在茶棚里,换了人。”
裴将军这才想起,元策的车马曾经在途中停下,在一个小茶棚里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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