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找了,剩下的赏你。”
“谢谢爷。”
穿着汗衫长裤的车夫一抹眼角的汗,看着掌心里一枚大银元瞪直了眼:“这位爷,不必这么多的。”
被他称作爷的人脸上架着金丝边圆眼镜,五官英气十足,唇边却有两个浅淡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带着股和年龄不太相符的率性。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的背影,还有那身只在舶来品店才能看到的昂贵衬衫和西裤,将那人的身形衬托的挺拔又高大。
那人手里拿着竹箱子,把礼帽往头上一戴,迈开大步就朝沈府的后门走去。
车夫又叫道:“爷,您是沈家的客人?”
那人随意摆摆手,还是没说话。车夫看着他敲门,不一会就有人来开。也不知他和那家丁说了什么,家丁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被他用力拉起来,偷偷摸摸的进去了。
沈观澜坐的轮船提前到了,他不想在码头等,就一个人拦了黄包车先回来。
开门的家丁是沈府的老人,虽说二少爷十七岁就离开家,四年都没回来过。但他样貌变化不大,故而家丁一下就认出来了,欢喜的要去喊人。被他捂着嘴道:“嘘,我去给大夫人一个惊喜。”
家丁忙点头,带着他像做贼似的往大夫人院子溜去。
这个时间大夫人正在做出门的准备,院子里人来人往的。沈观澜跟着那家丁,避开了人多的前门,正要从侧边进去,一眼瞥见了天井旁边的红影。
他脚步一顿,问家丁:“那是谁?”
家丁望了一眼,叹道:“二少爷,那是老爷去年娶的四太太,又被大夫人罚跪了。”
“四太太?那她怎么穿着那身衣衫跪着?”沈观澜是知道自己那位母亲的脾气有多大的,他不好奇这位四太太为什么罚跪,他只好奇那女子身上的衣服。
好华丽的缎子。不是死沉的红,在日光下透着淡淡的珠光色,衬着女子那张勾了油彩的脸,像是戏剧里我见犹怜的俏娇娘,不小心误入了现实的一方天地里,让人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
沈观澜在国外待了几年,骨子里却保留着正统的思想。他爱看京剧,一眼便认出了徐宴清的装扮是《青岚赋》里徐青岚的扮相,立刻被吸引了眼球,迈不动腿了。
“唉,还不是四太太一大早就在梨园唱曲,大夫人请他去拜祖宗他给耽误了,大夫人就让他跪着了。这不,从上午跪到了下午连口水都不让喝,人都快晕过去了。”
徐宴清对待下人一贯是谦和有礼的,故而在沈府,大部分的下人对他都没恶意。这家丁也不是几位夫人院子里的,自然向着他说话。
“从上午跪到现在?”沈观澜吃惊道。家丁应道:“是啊,您看这七月的天热的,四太太身子又不大好,刚大病初愈没几日,再这么跪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这哪能行?你把她扶回房去,我找大夫人说这事。”
家丁听后立刻跑过去扶人。可是徐宴清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靠一口气撑着,家丁拉扯了半天都没把他拽起来,反而弄得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二少爷,这……”
家丁吓了一跳,朝沈观澜这边叫道。
沈观澜皱了皱眉,卷起衬衫袖子走过去,捏住徐宴清的手腕诊脉。家丁紧张的看着他,片刻后沈观澜掀开徐宴清的眼皮看了眼,道:“她中暑了,要赶紧挪去阴凉的地方。”
说罢便把手臂伸到徐宴清的后颈和膝窝处,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看着清瘦,却比一般的女子沉了些,再加上这副手感……沈观澜看了眼失去意识的徐宴清,心头生出点疑虑来。但他也没空细想,在家丁的带路下往徐宴清的院子赶去。
他穿着棕色的马甲和西裤,怀里抱着个大红喜服的人,这一中一洋的两副样子太惹眼,才走了几步就引人注意了。
不少下人在看清他以后纷纷惊呼起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进了房间把徐宴清往床上一放,让家丁马上弄碗淡盐水来。又打开行李箱,拿出一瓶红药油在指尖点了点,按着徐宴清的太阳穴揉了起来。
家丁端来了淡盐水,见他喂了徐宴清一支臭气熏天的药水,把昏迷的徐宴清呛的轻咳了几声。不禁问道:“二少爷,这是什么药?”
“褪暑的。”沈观澜答道,接过那碗淡盐水,让家丁扶着徐宴清,慢慢喂了进去。
等徐宴清喝完后,他让家丁把人放平,伸手就要去解徐宴清领口的盘扣,被家丁制止了:“二少爷,这不合规矩!他可是您的四妈。”
沈观澜学了几年的西医,在他眼里病人是没有男女之别的,只是回到国内就不能这么没顾忌了。经过家丁的提醒,他只得叫来一旁的丫鬟,让她给徐宴清脱衣服。
那丫鬟站着不动,神情尴尬的看着他:“二少爷,奴婢去叫骊儿来吧,平时四太太只让骊儿近身伺候的。”
沈观澜不满道:“她中暑了,再穿着这么闷热的衣服症状只会加重。再说你们都是女子,有什么好计较的。我先出去,你动作快点。”
第三章
沈观澜带着家丁退了出去。
他让家丁回去干活,自己待在门外候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丫鬟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也顾不得门边的他,伸手就要推门。
沈观澜拦住她道:“你干什么?”
“你让开!我要进去看看四太太怎么样了!”骊儿本来在大夫人院子候着,只是去小解的功夫,回来就没看到徐宴清了。正要找人打听,就见大夫人的院子也乱起来了。
换了外出衣衫的大夫人眉都没来得及描,怒气冲冲的往西边去了。
她一看就猜到了不好。
西边只有徐宴清的院子。碍于他的身份与其他妻妾不同,沈正宏在迎娶的时候把整个西厢都给他了。为此老二老三还跟沈老爷闹了许久,结果不了了之。
大夫人每每往西厢去,便是找徐宴清麻烦的。
骊儿再顾不得,一路挑近道飞奔,终于赶在大夫人前面回来了。
“你等等再进去,我已经让丫鬟给她宽衣了。”沈观澜道。
谁知骊儿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让别人给……你让开你!”
骊儿根本没去想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谁,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担心徐宴清。推开门后,发现丫鬟秀莹还站在床头,一见她就急哭了:“骊儿姐,你来了就好!快点帮四太太宽衣吧。”
沈观澜站在门口,一看到这就怒了:“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帮她宽衣吗?再这么耽搁下去她的症状只会更严重!”说罢便要往里闯,这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道:“观澜!”
沈观澜一愣,转头看去,唇边顿时染上了薄笑。那对酒窝像是池子里晃开的涟漪,把大夫人的满腔怒意都化开了。
“妈!”他喜道,朝院子另一边的人快步走去。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省心呢?回来也不通知我,还跑来这种乌糟的地方。来,快跟我回去!”大夫人紧紧抱住儿子,拍了两下沈观澜的背就要拉人走。沈观澜忙道:“等等,妈,四妈中暑了,我得给她先治治。”
见他说完就要回徐宴清的屋子,大夫人脸都黑了,拽住他道:“什么四妈!谁让你来这里的?他要是中暑了叫大夫来看就好!你是沈家的二少爷,怎么能去给那种下贱的人治病?”
沈观澜耐着性子解释:“妈,现在都民国几年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封建。现在讲求人人平等,我在国外连流浪汉都治过,也没见医院把流浪汉赶出去的。”
大夫人见他开口就是歪理,还当着一众下人的面驳斥自己,面子上顿时过不去了。也不跟他多废话,硬拽着他就走。
沈观澜早已习惯了西方人开明的氛围,他又是学医的,满腔济世救人的胸怀,哪里能由得亲妈无理取闹罔顾人命?
“您先回去,一会儿我去给您赔罪。”沈观澜掰开那只钳制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徐宴清屋子走去。
骊儿在门口看了两眼便把门关上了,秀莹跟她说了沈观澜诊断的情况,她马上给徐宴清宽衣解带。大红戏服下的水衣都湿透了,贴在身上,衬的那具身子越发的单薄清瘦。
骊儿心疼的都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徐宴清还在昏睡,脸上的妆也花了不少,她先是脱掉那贴身的水衣,用热毛巾擦干身上的汗,再换上干净的衣衫。本想用热毛巾把脸上的油彩也捂化,结果门被沈观澜推开了。
这回骊儿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无礼了。而且门虽然关着,她却听清了沈观澜说的那番话,心里对这位二少爷的印象一下子好了不少。
“二少爷,求您救救四太太!他前阵子在雨里跪了太久,身子都没好全,我真怕他有什么万一……”骊儿拽着沈观澜的手臂就要下跪,沈观澜拉着她道:“别急,我刚才已经给她喂了退暑气的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我现在把这药留给你,等她醒了你先喂点白粥,再让她喝一支。还有,这屋子门窗都开着通风,也别给她盖被子,让她好好睡一觉,明日应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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