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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完结+番外 (林光曦)


  听到这,三太太才知道今天踩到雷了。可她还是很不甘心,凭什么沈观澜就是这么袒护徐宴清。她把心中的疑虑说了,二太太又劝她道:“你若是想要对付那小贱人我是可以奉陪的,只是你莫要再动到沈观澜头上。老爷今日不与你计较,难保下次不动真格。”
  三太太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仇我记下了!他沈观澜可别有什么把柄落我手里,否则定要让他跪着给我求饶!”
  =====
  等人都散去后,沈正宏独留下徐宴清一人伺候。
  徐宴清随着他回到房间里,像往常一样准备给他宽衣,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眉目间隐隐有着怒火。
  徐宴清伴了沈正宏一年多,深知沈正宏的乖戾性子。他在儿女面前是慈父严父的形象,对待妻妾和下人却是另一副面孔了。
  徐宴清低着头,手也放下了,道:“老爷有话便说吧,莫要气坏了身子。”
  沈正宏没有说话,抬起下巴示意继续脱。
  徐宴清替他脱掉短褂和外袍,换上暗红绸缎绣麒麟底纹的寝衣,又伺候着他坐在床沿,给他脱鞋洗脚。
  这些事徐宴清做的并不熟练。毕竟沈正宏从不在他的房中过夜,他也不能留在沈正宏的房中,平时这种事都是前面三位太太和丫鬟做的。
  沈正宏双手撑在床沿上,看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水盆里搓自己的脚。
  那白净柔软的手和自己那双满是干皮的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搓洗荡起的水花逐渐浑浊了干净的水面。徐宴清没有嫌脏,可他这副顺从的样子却让沈正宏心里更烦了,沈正宏忽然踩住了他的手指。
  徐宴清皱了皱眉,再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平静的神态了。他道:“老爷若是不满意,我现在就去给三太太赔罪。”
  “赔罪?再闹得家无宁日?”沈正宏终于出声了。徐宴清低垂着眼眉,道:“我私下去给三太太赔罪,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指的任何人,其实就是沈观澜。毕竟除了沈观澜,这沈家也没其他人会那样袒护他到底了。
  沈正宏冷笑一声,沙哑的嗓音带出了几声咳嗽,道:“我不过半个月不在家,你就不能少惹点事?这次还把观澜牵连进来!”
  说到这里,沈正宏忽然捏住徐宴清的下巴,抬手就是一巴掌。徐宴清被这一耳光打的耳鸣不止,蹲着的身子没稳住,差点往后栽去。他立刻就换成了跪着的姿势,忍着晕眩感道歉:“是我错了,请老爷责罚。”
  他低着头,却不妨碍沈正宏看清他脸颊上红肿起来的半边,以及那几条指印。
  “说到责罚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沈正宏眯着眼打量着徐宴清,刚才徐宴清刚进前厅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徐宴清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道:“听说观澜给你诊断过,不但免了你每日的下火汤,还开了一堆好药给你补身子。”
  徐宴清知道老爷回来一定会问这个,因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二少爷医者仁心,但他不了解老爷的用意。”
  他答的不卑不亢,沈正宏又看了他一会,这才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观澜不了解没关系,你了解就可以了。等等去擦点祛瘀消肿的药膏,别叫人瞧见了。”
  徐宴清忍着心里想吐的感觉,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多谢老爷。”
  沈正宏很满意他这个态度,又抬起他的下巴,指着他喉结上的一块药膏道:“怎么贴了两块?受伤了?”
  徐宴清心一虚,立刻垂下眼睫不敢和他对视:“被虫子咬了,我抠的厉害就贴上了。”
  沈正宏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住药膏的一角,一下就撕了下来。徐宴清痛的皱起了眉,沈正宏打量了两眼,道:“怎么抠的这么厉害?都出血了还贴着药膏,太不当心了。先下去上药,你这脖子白嫩,可别留下什么疤痕,穿戏服要难看了。”
  徐宴清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沈正宏说完想说的,便觉得困劲儿上来了。他抬起一条腿道:“擦吧。”
  徐宴清暗暗松了口气,擦完后便伺候他躺下,正要退出去,就听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晚开始继续喝下火汤,别再让观澜知道。”
  徐宴清应了声“是”,关上门的时候眼底浮起了一点湿润的光。
  不知为何,眼前居然浮现了沈观澜那张明快的笑脸。
  这位真诚而体贴的二少爷,就像戏文里镜花水月里的倒影,与他现世中伺候的老爷有着天壤之别。
  他靠在了门板上,手指轻轻触到喉结的位置。那里被他用指甲抠出了几道血痕,虽然很痛,但他只能这么做。他不能让老爷发现沈观澜留下来的牙印……
  他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心里头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方才和沈观澜做那胡闹至极的事情时还是晴空万里,眼下却乌云密布。大雨汇成了雨帘子,沿着房檐砸在青石板砖上,把一切都染成灰蒙蒙的,像是失去了色彩的画卷。
  这是沈府的庭园,也是他的全世界,是他逃不出去的牢笼。
  他勾起嘴角,模糊的眼中满是自嘲的笑。
  他不答应沈观澜是对的。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拥有那么优秀的沈观澜,又怎么可能拥有那么痴心妄想的未来呢?


第十八章
  徐宴清回到房间里,刚关上门骊儿就迎了过来:“爷,您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他推开骊儿的手,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水灌了下去,心里那阵火烧一样的痛感总算缓下了一些。
  骊儿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他身边:“二少爷让奴婢给您传个话。他晚上会悄悄来看您,让您别太早歇息。”
  说完便要去脱徐宴清身上湿透的外衫,被徐宴清再次推开了。
  骊儿甚少会见他情绪外露的这么明显的,不由得绕到他面前,道:“老爷刚才为难您了吗?”话刚说完便瞪大了眼睛,又急道:“您的脸怎么了?老爷打的?”
  骊儿的声音让徐宴清的头比刚才更痛了,他用指尖揉着太阳穴,道:“去拿点梅子酒来。还有,晚上把大门锁上,以后都不准再让他进来。”
  骊儿愣在原地,像没听懂似的:“您要喝酒?”
  徐宴清经常要唱戏给沈正宏听,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可以不喝酒,这是沈正宏给他的“特权”。他也很爱惜嗓子,就连西厢的小厨房做菜也是滴酒不沾的。
  如今听他居然要喝酒,骊儿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她用力拉开徐宴清的手,看到红肿起来的左脸,还有淌着血丝的咽喉,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老爷为什么又要打您啊?那件事二少爷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徐宴清不想再提,勉强挤了个笑脸安抚她几句,让她先去拿酒来。
  骊儿拗不过他,好在梅子酒的果味重,喝起来也不太会刺激嗓子。等取来后,见徐宴清还是穿着那身湿哒哒淌水的衣衫,骊儿便坚持要给他换掉。
  徐宴清不再抗拒,等换好后便把她赶出去了,独自坐在桌前喝着。
  他以前也喝过酒。那是刚成年的时候,瞒着师父和几个师兄一起溜出去喝的。
  那时的酒味他记得很清楚,辛辣中带着苦涩,他刚喝了一口就呛了老半天,打死不肯再碰第二口了。不能理解这玩意这么难喝,怎么还招那么多人喜欢?
  后来他成了角儿,名气越大来请客吃酒的人越多。他不是每一个都能推得掉,实在推不过的时候只得喝上几口。那时的酒比他第一次偷喝的劣酒好多了,只是味道依旧辛辣,除了苦涩,他还是尝不出其它的。
  直到有一年,有个带队路过的军官听了他一场戏,用礼帖和重礼邀请他吃顿饭。席间他依旧推脱着不喝酒,军官让副官拿了一小壶梅子酿放在他面前,说这是家乡的特产希望他尝尝。他只得抿了一口,惊讶的发现这味道确实不同,甜滋滋又酸溜溜的。那回他贪嘴喝了整壶下去,后来醉的不省人事,醒来时候在自己的床上。
  他师父板着脸在桌边坐了许久,等他醒来后用戒尺打了十下手心,逼他发誓下次绝不能喝醉。
  那时他才知道,他遇到了好人。
  那军官非但没碰他分毫,还亲自把他送回来交给了师父。
  徐宴清摇晃着杯子里红澄澄的酒液,唇齿间满是梅子的芬芳。
  沈家的梅子酒是太夫人初一十五拜观音时用的,供完就分给各房,自然是好东西。只是他不擅喝酒,分不出来这酒和当时那壶有什么区别。唯一能区分出来的,便是当时喝的时候心情不错,现在却越喝越难过。
  屋外雷声轰鸣,还是下午的光阴,天空却越来越暗。屋子里亮着灯,他抬眼扫了一圈,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古董珍玩,全都是沈正宏给他的聘礼。那时他的聘礼太过丰厚,沈家的三位太太都表示过不满,只是沈正宏一意孤行,非要用这个来显示对他的尊重。
  尊重么?
  每每想起这个词,徐宴清都忍不住的想笑。
  沈正宏刚把他娶回来的那段时间对他真的很好,锦衣玉食的宠着。他俩之间除了没有身体上的关系,一切皆是相敬如宾。因为沈正宏爱听他唱戏,他便为沈正宏一人上妆,定做新的戏服,请戏班子的师傅们来,在梨园似模似样的开着只有一位看官的“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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