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心中一凛,举步跨入屋内:“姜吟助他是自愿,而冥王你是为了姜吟,说白了也是自愿,敢问冥王有什么好愤恨的?既然已经提前带走姜吟,就该适可而止不是?”
即墨这话一出,相里苏应声看了过来,既诧异即墨会来,又对他的弦外之音感到震惊。
谁都知道,北辰曾经问过姜吟,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姜吟说,莫过于彼此深爱,却天人永隔。
这种地步的惩罚,不止对北辰来说是锥心刺骨的伤痛,对姜吟,也是不公。
而这一切,不过是他郁长黎的私心,把姜吟留在自己身边,然后看北辰痛苦的私心。
可是只看他痛苦,他似乎觉得不够。
郁长黎收敛了些愠色,对即墨的话不置可否,可在即墨看来,这无异于逃避。
相里苏虽然不甚理解即墨的意思,却并没有多问,而是道:
“北辰也是个可怜人,无非是遇上了吟儿才扭转乾坤,吟儿必是他命中的贵人,他既念她如斯,你为何不令吟儿去见他?”
郁长黎苦笑一声:“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吟儿自己本就不愿去,她不想损他寿命,并不是我软禁锢,她那么在乎他,岂会愿意耽误他的余生?”
听完这句,言聿在即墨耳边小声嘀咕道:“又是一个明明深爱却非要放手的人,不,是鬼了。”
即墨只看了他一眼,面上无波无澜。
“吟儿已经离世,你打算让北辰活到什么时候?又是怎么个死法?”相里苏又问。
郁长黎顿了顿道:“我答应吟儿,不介入他的余生,全凭他自己,该是什么活法,便是什么活法。”
“是么?”即墨冷冷地反问,“试问冥王,凡人弹奏那首曲子,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折损阳寿的吧?如此也算不介入他的余生?”
郁长黎星眸陡然圆睁,看着即墨张了张嘴,竟是哑口无言。
相里苏神色一变,陡然明白了即墨指的是什么,一脸的不可思议加不可置信。
“北辰身为人界之王,掌控着无数人的生死荣辱,若是他因为一首曲子邪化至暴戾,届时苍生动乱,江山易主,一场杀戮浩劫在所难免,而曾为雁苏弟子的你,当真愿意看到这些?看的心安理得?”即墨不疾不徐,一字一句直捣郁长黎心底。
言聿本站在一旁静默旁观,一听即墨说完这么长一串儿,看向他的侧脸,立马被那几乎算得上是惨白的颜色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转到他身后缓缓注入灵气,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做得不动声色。
兴许别人看不出来,可他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诗诗精力耗损越来越快了。
突然很想现在就带着诗诗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刻都不想等,什么魂魄什么裂石,统统与他们无关,那都是别人的故事,他想做的,仅仅是守护好眼前这个人。
即墨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也明白强撑不了多久,在接受那道暖流的同时,暗自庆幸身边有他,有这个平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妖。
还好这次,他来了。
魂未殇(九)
相里苏神色彻底冷淡下来,眼底蔓上伤色。
郁长黎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辩解,又突然发觉无话可说一般。
“长黎,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是这般的有私心,即使身为冥王,也别忘了你曾为雁苏弟子,九百九十九条清规戒律,需谨记于心,要言行一致,处事不违,不负师尊,不负雁苏,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些,你可还记得?”
郁长黎垂下眼睫:“……当然记得。”
相里苏闻言缓了缓脸色,轻叹一声:“长黎,我明白你的不甘,可事到如今,该有的惩罚已经有了,其他的就算了吧,我不是在为北辰求情,我只是不想让芸芸众生因雁苏的人和事,而受本不该受的苦。”
郁长黎神色有一抹动容,片刻后点了头。
“既然如此,让吟儿去见北辰一面吧,让她同他说清楚,也算做个了结,免得他再执念下去。”
“……好。”
一个好字落地,这里的事情便算差不多了,解开北辰的心结,阻止他的心念偏离正道,如此他体内封存的芜遏灵力便不会继续浊化。
芜遏毕竟是灵物,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处于什么样的地方,它都能彼此感应,彼此影响。
阻止北辰邪化等于制止芜遏继续裂痕,可已经存在的这条裂缝如何让它消失才是当务之急。
“师兄……你不见见吟儿?”郁长黎问道,眉眼中隐约的戾气消去不少。
相里苏这时才再笑起来:“留着人间再见,我的这位朋友,怕是不能在这里继续呆了。”说话时,有意看了看即墨,“此外,北辰的事,你同吟儿解释清楚,怎么着也不能瞒骗着她。”
“……长黎明白。”
三人道别郁长黎,一同来到初来时那处地方,姬宫涅感应到气息准时现身,带领三人归往客栈。
回去的时候又是深夜,客栈寂静无声,姬宫涅携相里苏回屋休息了,亏得是半夜,不然不知道这家伙又要粘着相里苏撒娇抱怨到何时。
另边厢,即墨坐在桌边闭着眼睛,不动不说话。
言聿收拾好自己后,过来唤了一声:“诗诗?”
即墨无动于衷。
言聿又唤了一声,即墨依然如此,于是言聿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即墨的肩头,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怎会……累成这样?”坐着都能睡着。
说着,言聿将人抱起放到床上,替他褪了外袍鞋袜,解了发冠,给他掖好被子,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放心地窝回自己的榻上。
第二日一大早,言聿听见有人叩门,打开门一看,是那位自己曾经仰慕许久的相里苏。
相里苏说:“长黎告诉我,今晚就可去帝宫见到吟儿,你和思书去不去?”
言聿乐呵呵地点头:“当然要去!”
相里苏笑了笑,朝屋内看了一眼:“思书还没醒?”
言聿的脸垮下来,无奈般的摇摇头。
“他无事吧?”相里苏担忧地问。
“这点我可以担保的,绝对无事!”就是需要多睡会儿,把元气恢复回来。
“我相信你的能力。”相里苏道,点了点头。
于是言聿再次心花怒放。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即墨总算在黄昏时醒了过来,精神也恢复如常,待至一切打点妥当后,便同大家一起飞赴帝宫。
言聿看即墨的状态不由得暗自思索,寻常人若是去那里走上一遭,少说也要丢掉半条命,即便有他的灵气相助,也不能保证在一天之内就恢复如常,更甚仿佛不曾经历过那阴煞之气一般。
可是即墨却……言聿闷闷地想,突然觉得心中一凉。
他似乎,很不了解诗诗……或者说,诗诗有什么是不曾告诉过他的。想着想着,言聿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和即墨同行,言聿一路紧紧跟着姬宫涅飞,因为藏着心思,险些在他的七弯八拐中迷失方向。
言聿其实觉得,这只臭红毛这么飞是故意整他的。
要整也得分个时候,他背上还有个“大病初愈”的美人呢!
一轮明月遥挂苍穹,徐徐夜风清凉掠过,不消多久,四人在帝宫内落定,一如上次一样,隐去了身形和声音,只不过,究于上次发生的事儿还记忆犹新,姬宫涅这次没有再设结界。
到时时间刚刚好,正是子夜。
北辰已经睡下,偌大的帝宫内空旷又安静,唯有那香炉内轻吐的凝神香成为这室内的唯一的动景。
没过多久,北辰忽然掀被而起,朝室外大喊道:“来人,备琴!”说话间匆忙地穿戴自己,也不唤仆人侍候了,来完全不见帝王应有的气势和从容。
“吟儿要来见我了!我梦见吟儿了,吟儿说要来见我了!”北辰重复着,竟是急切地连“朕”字都忘了自称,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外面守候的太监奴婢听见声音,不敢怠慢,赶忙把桐木九弦琴取出在案前置好,一群人刚刚手忙脚乱地把琴放好,北辰就挥退了所有人,独自拿起枕边的御刀,“呲”一下划破两根手指,准备以血祭琴。
相里苏摇摇头叹道:“不过一个痴人。”
姬宫涅搂紧了他,笑得很欠揍:“苏儿,为夫也是一个痴人,你不能老看他,看我!”这个他,自然是指北辰。
即墨、言聿:“……”
“其实,他不用弹的。”即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北辰在那里做完一串动作后抚出凄婉的曲调,继续道,“姜吟若要来,他什么都不需做。”
言聿默默赞同,刚眨了下眼,便察觉室内一阵阴风扫过,再仔细看时,才觉北辰的桐木九弦琴前,多了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正是姜吟。
然而只能微微看清上面的轮廓,膝盖以下缭绕着翻动的黑雾,一同郁长黎出现时的模样,是飘进来的,而且是不知从哪飘进来的。
一头雪丝不作任何装饰,披散至腰间,脸颊瘦削,苍白的如同发色,一双杏眸不见光彩,和画幕上那个桃色霓裳的灵动少女简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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