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还在负隅顽抗:“或许水潭下面有出口也不一定呢,我们泅水出去。”
“记得为师怎么教你的,嗯?”凌涯子道,“不管遭遇何处险境都需做好最坏打算,切莫心存侥幸,现下既已是走投无路,更该迎难而上,杀他个措手不及。”
叶轻点头:“我都听师父的。”
“待会儿我把他引过来,你躲在角落,伺机下手,可以?”凌涯子解下那件破旧残败的道袍,双手扯着衣角一转,兜头一挥,把衣袍连带着里面的花枝层层裹成一团布条,既不过分宽松,又不至于伤害其里娇嫩的花瓣——那朵花倒也是个稀罕物儿,缺水多时仍保持着娇艳欲滴的花色。
“可以,不过你要小心点。”叶轻会意,将递过来的卷着福禄花的布条小心收进自己怀里。
凌涯子此时身上只剩下一套纯白内衫,肉身线条被勾勒得若隐若现,叶轻有些移不开眼。
“嗯,我去了。”凌涯子深深看了叶轻一眼,踩着余音一路扎进了来时路——那条越走越暗、甚至还存在着极为难缠对手的山道。
铁链声沉寂片刻之后又逐渐回响在山洞中,朝着他们奔来,“哐啷——哐啷——”带着勾魂夜叉般的嘶厉吼叫。
那疯子已经追了过来,不多时慌乱的奔走声在不远处响起,叶轻紧紧握在怀中剑柄上,他知道,那两人已经对上了。
紧接着是沉闷的拳脚相接之声,凌涯子大喝一声,被疯子不明所以的尖声厉叫遮盖过去。叶轻只能听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猛烈的对打声传来,心中焦灼难言。铁链声被带得铿铿作响,却完全分辨不出是谁出手,是谁回击。
“唔——”凌涯子闷哼一声。
叶轻心下焦急,“师父!”
“无碍。”
原来那疯子的身手竟然如此可怕,叶轻暗暗担心。
“阿雪,注意!”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凌涯子猛然出声,声音带着微喘,与不易察觉的虚弱。
纷乱的脚步声逼近,他们快来了。
叶轻泠然出剑,雪白剑身乍然出鞘,在阒黑山洞中划出一泓明艳水光。
来了,来了,更近了。
叶轻按捺心神,接着一个带着锈迹脚链的人陡然闯入叶轻视野中。
来者一路跑来,大吼大叫,显然尚未见到身藏转弯处的叶轻,叶轻却已经将这人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
“师父呢?”怎么师父突然间没了动静?
他正自疑惑间,一股熟悉的气味不由分说袭上鼻端,叶轻心跳乍然停止。
空气中传来的,那是——
浓重的血腥味。
☆、第 27 章
那显然不能被称为人。
毛发披散,衣衫褴褛,眼神狂乱,全身散发着癫狂的气息——俨然比野兽还像只野兽。
叶轻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惜来者五官皆被厚重毛发掩盖住,只露出一双嗜血杀意的眼睛。
……
他很快发现了叶轻的踪迹,神色狂乱,挟着无与伦比的磅礴杀意,吼着冲上来。
叶轻担心凌涯子的伤势,不及多思,提剑迎了上去,以剑法拆解对方铺天盖地的拳法。
来者实力实在霸道强悍得可怕,以赤手空拳一力对应,且一招一式毫无章法,叶轻毕竟年弱识浅,很快便被打得招架不住。疯子身形高大,看着十分有威压感。叶轻出剑意图攻击来者空门,对方竟是不躲不闪,强横凶暴的一拳当面袭来。叶轻只好被迫放弃剑式,在拳风之下躲得左支右绌。
纵是再为精妙高深的剑法,也要被这化有招为无招的拳脚搅得难以使出。
竟是毫无用武之地。
况且对方真元磅礴无穷无尽,似是永不知疲惫一般。
江湖上拥有这样强悍实力的人寥寥可数,这人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叶轻心生一计,干脆放弃正面对战的打法,运出身法飞速游走在四周,引开对方注意力,他的身法虽然比不上凌涯子绝妙飘逸,但对付一个失去神智的疯子还是有些门道的。
以柔克刚,忽隐忽现。
“啊啊啊——”疯子又朝着叶轻大喊大叫,显然是受够了这样形同戏耍的对战。
叶轻见对方已然自乱阵脚,“铛”一声,脚下步伐不停,手中剑光乍起。
疯子发出震怒十足的吼叫,也开始随着叶轻身法迈开步伐,渐渐对上叶轻身法节奏与频率,他的双脚虽然被铁链牢牢拷住,但是两脚之间的链长足以支撑着在这半大斗室中奔走。
叶轻大骇,这个人竟能识破他的身法秘诀!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
对手缠得叶轻毫无招架之力,他有些无力支撑了,只是剩着一股不愿坐以待毙的意志仍在坚持。
疯子抓准了时机,趁机挥出来势汹汹的一拳,往叶轻面门攻去,这一拳要是打实了,叶轻非得去掉半条命不可。
叶轻眼见躲无可躲,电光石火之间急中生智,决定将计就计,假意受伤,以松懈对方的警惕性。
但他显然高估了对手的神智——甭管之前是个如何惊才绝艳的人物,那疯子现在只是一个浑浑噩噩的杀人武器。
拳风转眼逼近,吹动叶轻胸前一缕长发。
只是这一拳,却没有落到叶轻身上。
“徒儿,快!”凌涯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叶轻心领神会,向后轻轻一跃,手中剑瞬时挥出,格开疯子手腕处,借势错开距离,剑柄脱手而出,投向疯子脖颈三寸。那疯子完全不知躲闪,打算直接上手抓住剑刃,可惜反应慢了一步,剑身直直越过他,飞向凌涯子。
说时迟那时快,凌涯子长剑在手,不待迟疑,直接砍向疯子,疯子猛地一回头,拳风又出,与凌涯子纠缠在一起。
叶轻配合,前后包抄,齐齐向疯子攻去。
情势很快逆转。
疯子在对战过程中被凌涯子割伤左臂,鲜血瞬间汩汩流动,身上霎时肌肉暴涨,睁着铜铃大眼,目眦尽裂,又激荡起更为恐怖的漫天杀意!
叶轻趁着大战空隙飞快瞥了他师父一眼,发现凌涯子身上内衫前襟处被鲜血浸染成一片血红,身上却不见任何伤口,他情急之下喊出声:“你没事吧?”
“不要分心!我没事!”凌涯子与疯子打得难分难解,剑尖在空中快得只见残影,他喘着大气对叶轻吩咐道:“我们将他引至水潭附近!”
“好!”叶轻应道,在缠斗过程中发现眼前这疯子已然失去神智,他二人也不怕被疯子听懂些什么,当场就喊了出来。
“撕啦”的利刃破空声在山洞中不断回荡,叶轻脚底踩着锁住疯子脚踝的铁链,就地低下身去,原地手足并用转了一圈,将铁链牢牢抓在手里,急速带往水潭的方向,与凌涯子打得正酣的疯子一个不慎,措不及防之下猛然被拉得几欲站立不住。
凌涯子:“……”好吧,他怎么没想到这老疯子是个手脚不方便的……
疯子勃然大怒,被叶轻拉得往后趔趄了几步,然而毕竟实力悬殊,叶轻对他的牵动之力只是蚍蜉撼树,很快便重新站稳脚跟。
饶是如此,他也被激得火冒三尺,甚至放下斗得正热的凌涯子,打算先出手解决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只是他尚未迈开步伐,脚下便被另一股渊渟岳峙的力量死死压制住。
回头,正是凌涯子那张嘴角沾着血迹的苍白俊脸,手如虎爪,牢牢收拢拷住另一只脚的铁链。
疯子吼叫得更厉害了。
凌涯子却不给他反抗的机会,与叶轻对望一眼,二人随即持着铁链,往相反方向掠去,惊鸿掠影般身形交错,围着疯子转动,几个回合之后,又长又粗的铁链把不断挣扎嘶吼的疯子紧紧绑住,凌涯子又蹲步运力,五指拉动,铁链缠得越加死紧。
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那铁链除了两脚之间那条短的,另有两条长逾十尺的部分分别挂在两个脚踝上,刚好用来困住他。铁链另一端显然是穿在山壁上,也不知道疯子到底是在什么角落里把铁链震断,逃了出来。
凌涯子终于大松一口气。
那疯子全身糟污,睁着又癫狂又嗜杀的血红双眼,犹在“啊啊啊”叫喊挣扎个不停,那铁链也不知是何材质所制,在疯子悍然强劲的内力催化下竟是纹丝不动。
凌涯子紧紧抓住两根铁链,叶轻飞快跑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我说了,我真的没事……”凌涯子一脸苦口婆心。
叶轻被吓得不行,坚持着要扒开凌涯子衣服查看伤势,“不行!你一定要让我看看!”
凌涯子无法子,只能三言两语解释来龙去脉:“血是我自己弄的,为了让老疯子放松警惕……”
叶轻手忙脚乱帮他擦拭血迹,“可是流了这么多……”
“没事,为师我自有主意,这些血量死不了人的,”凌涯子舔了一下嘴角,“嘶”了一声,又补充道,“就是可惜做戏做过头了,老疯子根本不上当。”说完,自己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叶轻本来细心地帮他擦去嘴边血迹,见状也跟着扬起嘴角,仰起下巴,又快又重在凌涯子嘴唇上“啾”了一下,又飞快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