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色好差……”小南靠近来,喃喃道,十分担忧地看着凌涯子,对方神情憔悴,眼睛微红,下巴处长出青茬,显然是这几天过得都不太好。
“干嘛摆着一张哭丧脸,我还没死呢!”凌涯子没好气地说。
小南忍不住反口一讽:“呵,你去找个镜子看看,现在的脸色,跟个死人也没区别了。”
凌涯子:“……”
“对了对了那个,”小南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前两天你不是去当那个谁谁谁的打手吗,连房钱都给了,怎么又跑路回来了?”
凌涯子哀哀叹了口气,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梳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他道:“暂时不去了,先休息几天。”
小南呆头呆脑“咦”了一声。
晨光斜照,楼下吆喝声传来,小南额头上的包扎拆掉了,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凌涯子刚刚历经一场生死险关,难得心情大好,兴致勃勃地想要出门一趟,顺便把小声嘀咕的小孩提了出去。
走出客栈,沐浴在重生的阳光下,凌涯子只觉得连日来的奔波劳累都一洗如空,身心再是闲适不过,他拉着一脸不甘愿的小南,自得悠闲地逛着市集。
“要逛街你不会自己逛啊?干嘛老拉着我?!”小南气得不断挣扎,奈何体力悬殊,百般拳打脚踢也撼动不了凌涯子。
凌涯子一脸惋惜:“唉,难得我有心情陪你游玩,多大的福气,别人想羡慕都羡慕不了,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凌涯子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小南,成功哄得身边的小孩不再吵闹。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快把整个市集逛完了。
“咦!”凌涯子在一处摊子前停了下来,拈起一块发了黑、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木头。
“哟,客官您来瞧一瞧,上好的小叶红豆木。”小贩见有人上门,立即热情地打招呼。小摊前以轻柔黄布为底,错落有致摆放着数十块大小不一的,有黑有红,有白有粽,形状各异,纹理粗糙,像是用斧头一类的刀具劈下来的。
小南一脸莫名奇妙:“这有什么啊,这不就普通的木头吗?”木头也能拿来叫卖的吗?小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东西跟拿来烧的柴火也没什么区别啊,还长得这么丑……
小贩道:“这位小爷,您是有所不知啊,时下最流行的就是送佛珠啊送手钏啊,尤其是买了回去自己雕的才叫诚意,送给家眷,祈愿平平安安,送给情人,祈愿心意相通……名堂多了去了,只要你想送,雕成什么样都行,就是图一份心意……您说是不是?”
小南被口灿莲花的小贩哄得一愣一愣的,举手无措站在当地,却听得凌涯子突然问道:“老板,你这里有降香黄檀木吗?”
“呃,这……”小贩突然陷入为难中,“有是有,但是降香黄檀木这么珍贵,我存货不多,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能否给我看一下。”
小贩挠头搔耳:“实在是太不巧了客官,最后一块降香黄檀木前被一位客人买走了,不久前付了订金,下午前来提货。”
凌涯子沉默不语,小贩试探着道:“不如客官您看一下其他的,我们这里有众多名贵木料,都是雕刻的上等材质,你看看这黄梨——”
“不必了,我下午会再过来,” 凌涯子打断了小贩的话,“我跟他交涉,他出多少钱,我便出多少钱。”
“啊——”这下为难的轮到小南了,他嘴巴张得老大,责备的话当即脱口而出:“骗子,你冷静点,你哪来这么多钱!”
周围的人好奇地探头望来。
反观凌涯子却是一脸淡然,高深莫测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 16 章
等到下午再回到卖木头的小摊前时,小南才明白凌涯子那句话的意思。
小摊前站着一名男子,长身玉立,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和看着凌涯子,温润的声音道:“方才听老板描述,我便知道这人定然是师弟你,也只有师弟才会如此对木雕情有独钟,看来我真是幸运。”
凌涯子怔愣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大师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也来骆城了?”
“怎么,我来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
方秋鸿念及往事,先是一时晃神,随后跟着笑了起来:“呵,当年的事情,你还在责怪师兄吗?”
“怎么会……”凌涯子摇头,当年那件事是他咎由自取,理应受到重罚,师兄也是身不由已,后来如果不是师兄为他力保,他不一定能有命活着下山。
“师弟这种语气,这种口吻,分明就是还在计较当年的事情,”方秋鸿幽幽道,“若不是我多管闲事,师弟也不至于被逐出……唉……”
“师兄言重了,我从未怪罪过师兄。”
“不是就好。”
小南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断左顾右盼,这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古怪,答非所问的谈话竟是到了其他人都插不进的境地。
小南挠头:“呃,等等,你们——”
“你变了很多。”
“师兄也是。”
“你,这些年来还过得好吗?你的身体——”
“多谢师兄关怀,我身体并无大碍。”
“那便好。”
……
凌涯子不愿当着他人的面过多谈论往事,于是岔开话题:“哦,对了,师兄,想必老板已经交代过了,我想换你看中的那块降香黄檀木,不知你愿否割爱?你出多少钱,我照付就是。”
方秋鸿舒然一笑道:“君子成人之美,师弟想要的,师兄焉能不给,何况我买这块木头本来就是见猎心喜,心里盼望着将来有一日能再见师弟一面,当面致歉为是,如今正好当面得见师弟一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凌涯子不愿多作纠缠,“多谢师兄成全,订金加上后款多少银两?老板——”凌涯子唤来摊贩老板,“这个——”
“哎——”方秋鸿见状急忙阻止,“多年未见,就当是师兄送你的见面礼了,我的一番心意难道你也忍心拒绝?”
“师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况且如今你我已非同路人,”凌涯子淡淡答道,“有缘相见自是该好聚好散,怎好再平白无故欠人人情,”他似乎是忘记了前一天还在对自己说着少一债不如多一债的事情,小心翼翼抖出怀中一枚精致翡翠玉佩,递到老板手中:“给——这价格买一截黄檀木绰绰有余。”
那玉佩被雕刻成栩栩如生的吐珠龙头样式,老板觑着凌涯子手中明晃晃成色上佳、色泽温润的玉佩,喜不自禁,忙不迭点头称是,伸手接过。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 方秋鸿声音陡然变得生冷。
“师兄,”凌涯子淡淡纠正,“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一直放不下的是你。”
方秋鸿被堵得顿了一下,瞥见那枚玉佩,别有深意地看着凌涯子:“没想到师弟竟然连随身携带的玉佩都舍得拿出来换掉。”
凌涯子转身要走,留给方秋鸿一个不咸不淡的背影:“这不关师兄的事。”
“是吗?”
凌涯子把黄檀木细心包裹起来,妥帖藏在兜里,动作温柔得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方秋鸿突然心生一计,想要拦住凌涯子离开的脚步——
“他的毒性已经严重到了药石枉然的地步,光靠一截木头可救不了人。”
凌涯子身形果然僵在当场,捧着木材的手掌不自觉微微颤抖,小南的心也跟着纠紧。
“你如果还听师兄的话,今天晚上就来迎香楼一趟,”方秋鸿道,“想要救人,还是逃避,都看你怎么想了。”
“沈师弟,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凌涯子闭上眼,随即又很快睁开,肩膀一垮,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你走慢一点,等等我啊——”小南急急跟上去。
“大人,你看——”
“嘘——”方秋鸿伸出手制止了身后摊贩接下来的话,嘴角边浮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迎着假扮摊贩的属下不解的眼光,方秋鸿笑得别有深意。
……
千里之外,上都皇城,英王府邸。
宽阔书房,烛光通明,叶轻伏案执笔,不慌不忙地翻看手头一批书卷,不时随手作注。
桌头上堆积如山,茶杯冷却多时,只剩残叶几片,门外传来轻缓的敲门声,“笃笃——”
“请进——”叶轻连头都没抬,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注满小字的纸上,这个时候会来敲他房门的,除了他那个哥哥不会有其他人了。
门板吱呀一声被打开,来者是个年轻男子,长相斯文俊秀,带着一股见之难忘的温煦气质,他看到坐在高高书卷之后的叶轻,仿佛很是讶然:“阿雪,还没睡呢?是我打扰你了?”
“没有的事,哥哥进来吧。”叶轻放下笔,阖上卷子,“哥哥怎么也还不睡?”
“父亲申时进宫,至今还未回府,我有一些紧急事项需要等他回来后汇报,所以还不能就寝,左右无事,顺便来找你聊天。”
“父王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