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窈练刀也练琴,琴棋书画一样都不能落下,镇北王对她严格,四书五经要读,女戒也要读,兵法要学,绣花也不能落下。
李见青老笑他,不知道爹爹要把你养成个什么样的姑娘。
大姐什么时候变的?
李见青想了想,从他进京都当质子的那一天。镇北王觉得对李见青有愧,但也要狠下心送他上京。临别之前只有大姐,握住李见青的手,说:我会接你回来。
那时候的大姐才十五,她只不过是个小丫头,本来李见青就不当一回事儿。但李见青看到李肖窈眼里除了温柔以外,还有一股冷静,那时候李肖窈就初次显露出自己的不寻常来。
后来镇北王战死,李见青这个质子没什么用了,他被送回肃州府,来接他的果然是李肖窈。
李肖窈领着老管家来接他,不怎么威风,她身后没有家臣,但李见青看到大姐就忍不住想哭。他们八年没见了,李肖窈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李肖窈的婚事一直拖,拖到镇北王府倒台,李肖窈彻彻底底嫁不出去了。
镇北王一倒,李家就出了风波,七天守灵都没结束,那些人就差点踩烂了镇北王府的门栏,有人想挟持李见青号令镇北军,也有人想娶李肖窈,娶了李肖窈就等于娶了一半镇北王府。
那几天无数人来到镇北王府,他们进进出出,满嘴仁义道德,动不动就是天下苍生如何,动不动就是为了镇北王的英灵如何如何。
李见青脾气冲,他那天呛了一个人,大骂就凭你也想娶我姐?
那人是平南王派来的媒人,平南王位高权重跟镇北王平起平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两边差点闹得不可收拾。
后来也是李肖窈放下身段跟人求情道歉,说自己老了,丑了,家道中落了实在是配不上平南王世子。李见青听着李肖窈诋毁自个儿,恨不得把自己说的比青楼女子还下贱,心中说不出来的烦闷。
镇北王的尸体还摆在那儿,好像是看着一出又一出的闹剧。而李肖窈只是抱着李见青,一下一下的拍着他,告诉他不准哭,说李家男儿不准哭,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别哭。
后来,李肖窈变得越来越忙,再次回来的时候,李肖窈穿上了甲胄,那天起李肖窈再也没穿过女装。她脸上再也不上脂粉,明明挺好看的一个姑娘,非要把自己活得像个男人。
李见青还记得李肖窈的婚事,他还记得爹爹的嘱咐,要给李肖窈说门好亲事,家里不用多位高权重,对李肖窈好就行。李见青一直记得的,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给李肖窈寻一门好亲事。但他看到穿着男装的大姐,几次开口又几次停顿,最后说了句:“完了,大姐,你彻底嫁不出去了。”
而身穿甲胄的大姐只笑问道:“帅吗?”
李见青说话的时候都想哭,憋着哭劲儿说:“帅!整个肃州府的姑娘以后都赶着要嫁给你。“
李肖窈笑着回他:“看我比你威风,嫉妒了?”
李见青捏了捏拳,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道:“嫉妒死我了,我肃州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让给你得了。”
李肖窈到底是想当男的还是想当女的,她从来也没跟李见青说过,她没说过自己到底有没有中意的男人或者女人,也没有说过把那些好看裙子锁住时自己心中到底甘不甘愿。她没说过自己带军打仗的难处,没说刚进军时所有人刁难她的嘴脸。
她什么都不说,她只对李见青说自己会保他一辈子。
复仇的种子开始在李见青心中疯狂滋生,李见青想着要让永乐帝不得好死,他不惜一切代价,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会伤到周衡,他那时候多喜欢周衡啊,但他没有选择,跟大姐比起来,什么情啊爱啊,不值得一提。
李见青后来看到了,永乐帝倒台了,老了,疯了,最后死了。李见青看到了这一切,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李肖窈死了。
李肖窈成了镇北军的大将军,她更忙了,她一个女人担得起帝国的防线。她在北疆风吹日晒,一年就回来几天。
李见青好几次说,为什么要替他们周家守江山?
李肖窈说,人活着要有志气,我守得不是周家的江山,是天下的百姓。
镇北王的志向李见青没继承到,却让这个姑娘全盘继承了。她是大周朝第一女将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活得潇潇洒洒。
可惜,天下真的太平了,李肖窈却看不见了。
李肖窈说到做到,她说要保住李见青,到死都要保李见青一命。
李见青知道李行空接近他是因为李肖窈的时候,李行空原来喜欢的是大姐,因为李见青跟大姐长得很像。
李见青以前从李文秀身上寻开心,他把李文秀当做周衡的影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影子。
李见青不嫉妒不怨恨,当他大姐的影子,不算太窝囊,他不难受,只对李行空骂了一句:就凭你也配喜欢我大姐?
配不上,李行空配不上,全天下没人能配得上李肖窈。
李见青扶着棺材沿,他望着李肖窈的尸体,确定了李肖窈死的时候是穿着甲胄。
李见青嘟囔了一句:死了也死的像个男人,不好看。
李见青又摸了摸李肖窈的脸,脸部肿胀腐烂已经看不出是个人脸了,没人愿意去碰李肖窈恐怖的尸体,李见青不嫌弃,他歪着脑袋看着李肖窈,说:你让我别哭,我没哭,我乖不乖啊?
大姐,夸夸我吧。
第158章 番外(二)
泰安三年, 国师楼天道死了已经三年了, 北边的战事刚刚结束, 国家百废待兴,但也慢慢有了起色, 京都恢复到以前的热闹样子。
陆川柏几次立功, 周衡想给他升职,问他几次要不要做锦衣卫副都督。陆川柏都拒绝了, 他以前总听一个人叫他陆总旗陆总旗,明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却不想有一天他找不到自己。
陆川柏到了婚娶的年纪, 来往的媒人要踩烂陆府大门。陆川柏请周衡那边出面压一下,周衡颇为无奈的帮他, 但帮他搪塞几次之后就有点过不去了,天要下雨儿要娶妻,皇上也不能拦着陆川柏的亲事。
“你自己的事自己扛着, 我最多帮你再说一次。”
周衡下了最后的死令, 陆川柏没办法。
陆川柏要走,周衡突然道:“人死不能复生, 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陆川柏顿了顿,觉得自己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陆川柏慢慢走到了北镇抚司门口的馄饨铺, 他雷打不动的吃了三年, 他总觉得会在这里遇到任剑远,可惜三年里一次都没有。老板娘跟陆川柏挺熟的,毕竟是唯一地位尊贵的客人, 但平日里两人谁也不说话。老板娘这回却主动跟陆总旗说:“今天不收钱了,照顾我三年生意,就当请你的。”
陆川柏嗯了一声,他不太擅长跟市井百姓打交道,老板娘就继续道:“我儿子在江南做了点小生意,说要把我接过去住,今儿是最后一天。”
陆川柏一愣,连馄饨摊也要散了。他身边关于任剑远的东西越来越少,过几年说不定就要把人给忘了。
陆川柏给老板娘付了钱,走的时候捏了捏拳,心想着馄饨摊倒了就倒了,他忘不了任剑远,哪有那么容易真忘了?
陆川柏总觉得任剑远没死,他只有直觉没有证据,但他说不上来。天禧楼任剑远和罗摩之间的死战,那天陆川柏不敢去看任剑远的尸体,他当天去了太子府。
第二天他再派人去挖的时候,没找到人,手下说既没有罗摩的尸体也没有任剑远的尸体。本来陆川柏以为任剑远的尸身被国师府的人带走,跟其他双刀会的成员一样悬挂在城门口上。但等了两天,没等来任剑远,却等来了国师府倒台。
那几天世道太乱,活人都找不到,何况是一具死尸,但陆川柏固执的找。国师府被封禁的当天,他亲自去清点的尸体和囚犯,没有在其中看到任剑远,任剑远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们都说,估计是在哪一处被人给埋了,要么就是被火雷炸得血肉模糊,你就算真看见了也认不出来。陆川柏说自己能认出来,就算是只有一团血肉他也能认得出来。
陆川柏开始彻查任剑远这个人,任剑远原名任雀儿,小时候在扶风楼长大的,据说是某个头牌姑娘的儿子,不知道爹是谁,但娘也曾是个挺有名的花魁。陆川柏查到这里,就止不住笑,心想怪不得人不怎么样,脸长得倒还行。
任雀儿出生没多久,娘就嫁人了,带着一个小奶娃不好脱身,她抛弃了任雀儿去做了一个商人的小妾。陆川柏去找过任剑远的娘,她过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安安稳稳能过完这辈子。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关于任剑远的事情,她只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挺好看的,没白长他这张脸。
更清楚任剑远这个人的还得数扶风楼的老妈妈,任剑远是被扶风楼的各位姑娘们轮着养大的,有几个从良了,有几个死了,但活着的几个人聊起任剑远都在笑。
她们说任雀儿小时候淘气,经常惹祸,但小雀儿又讨人喜欢,就是能闹得你舍不得跟他发脾气。他们说任雀儿小时候还穿过女娃子的衣服,闹出不少笑话。他小时候就没人管,喝酒摇骰子好像天生就会。姑娘们都说小雀儿是个风流长相,长大肯定要惹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