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让本王来猜猜,你们究竟为何要改河道假造龙脉?”温珩说着站起身来,“改河道,是为了造假龙脉,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引本王与归监正来。历来钦天监处理会出“真龙”的龙脉,必然炸山改河。所以,钟老爷,”温珩贴近站在一边的钟老爷,“你们在那锦妙山里发现了什么?是铜矿?还是石灰?”
温珩最后几个字落下来时,钟老爷一下没站稳,还好有钟公子扶住,他才没有再跪倒下去。
“没有没有。”钟老爷擦着汗说。
一看他这样子,温珩心中便有眉目了,“良县七山二水一分田,锦妙山下便是良县不可多得的良田之一。你们若是直接炸山,必然引来民乱,可如果这事是由朝廷来做就不同了,尤其是以毁龙脉的名义来做,这样,不管是谁闹事,都可以以‘谋乱’坐罪,你们,可是打的好算盘啊。”
“祈王可不要听信谣言,良县与懋县,从来都没有这些事!”徐知县赶紧道,不让温珩把话再说下去。
“王爷!”可钟老爷不知是被温珩今天这一番折腾彻底折了韧劲,还是被绿营吓破了胆,毕竟高知府再不济还是背靠着万首辅这棵大树,而他们虽说是世家大族,可哪有中原世家的实力,去跟天家抗衡呢,钟老爷在心中打了遍算盘,登时不再顾及徐知县和高知府,直接“砰”得一声跪在温珩面前。任徐知县怎么拉他都不起来。
“王爷!”钟老爷道:“我们也不想啊!”
“可是良县刚刚祈王您也说了,七山二水一分田,这一分田若是赶上丰年还好,养得起良县万把户人,可如果遇到旱涝,那良县就要从别的县调粮借粮,可别的县自己尚且不保,又怎么能给我们粮呢?”
“前年有人在山中发现了石灰,”钟老爷继续急迫地解释:“只要我们开了锦妙山中的石灰,这些农户便可以做灰户以养家,不再依赖这一分良田,石灰可与农耕不同啊,它不怕旱年涝灾啊!可这些农民他们不懂啊,我们真的是没办法,才由高知府和徐知县提了这法子。”
“怎么就是我们提的法子了!”高知府一听跳了起来。
“那日就在这屋里,不就是高知府提的吗?”钟公子此时自然帮着自己父亲,补充道。
徐知县一看这样,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温珩:“好了好了,这事是谁提的已经不重要了。”再这么咬下去,还指不定咬出什么来呢。
“祈王,”徐知县对温珩讨好般的笑着:“您看到了,良县呢,就是这样一个情况。我们这真的是个想给良县百姓造福的法子啊,灰户一年收入是务农的三倍,只要开了锦妙山的石灰,对下,良县百姓可以换取口粮,对上,良县也交得上税。这朝廷,总是要银子养人的吧。这种两全其美的政策,祈王可不要因为一点点瑕疵,就轻易否决了啊。”
“两全其美?”但温珩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问题,“徐知县,你说的灰户一年收入是务农的三倍,是以哪一年为据呢?是以丰年,还是灾年?”
徐知县一听,默然不答。
温珩继续说:“我虽然对良县的情况不甚知晓,但按照今年全国的米价来说,徐知县指的是丰年吧?可是到了灾年呢?就算不是灾年,徐知县刚刚也说了,良县仅有一分农田,如果这一分农田因为炸山改河毁了,良县的米价还会是现在这样吗?到时候良县的农民全去做灰户,良县和懋县的乡绅却可以大肆抬高米价,到时候良县一年两年不反,三年四年必反!你们给朝廷多交的那些税,到时候够平民乱的吗?”
“徐知县,高知府,我劝你们,做事情之前,先想想自己的项上人头,别光想着鼓了自己的腰包,连脑袋都不要了。”
温珩这一说完,别说是钟老爷、钟公子,就连口吐珠玉的徐知县、自视甚高的高知府,都不再说话。
“殿下。”这时,说话的是归雁徊。
果然归雁徊一说话,温珩面上神色便立刻缓了几分。
“殿下忧国忧民之心臣深为之动,可……”归雁徊说到这里对温珩笑了下:“锦妙山的龙脉也确实应当变。”
归雁徊这一句话,刚刚神色暗淡的几人立刻眼睛里又现了光,“只是具体需要怎么变,还容臣再多勘察几日,到时候定能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温珩看着归雁徊,想了很久,最后他说:“好,这件事暂且交由若邻来处理。”
气氛已经剑拔弩张到这种程度,温珩也不想再在这里用膳了,又听了高知府与徐知县说了些关于石灰开采的事,温珩与归雁徊便离开了钟家。
离开时,钟老爷在后面满是感激地拉住归雁徊的手,大约是以为归雁徊是他们的突破口,钟老爷说:“今日之事,真的多谢归监正了。若石灰开采之事能成,包税所入的一成,我们如数奉于归监正。”
包税,是燕朝的一项不成文的税收制度,因燕朝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收税,便有人负责对下收税,然后按照朝廷规定的数额交上去,剩下多余的全都可以进自己的腰包。包税收入的一成,一年收入恐怕要超过归雁徊做官十年的了。
“还有,若是归监正未有婚配,小女……啊不不不,就算归监正有婚配也无妨,小女早就已对归监正倾心,哪怕纳个妾室……”
“钟老,您不必客气至此。”归雁徊打断道,“我也是为良县百姓考虑,至于其他的,钟老不需再提。”
“至于令嫒,钟老如果不想再惹祈王不高兴,就不要再提了。”归雁徊说完拱手道别,转身追温珩而去。
“爹,你说这个归监正,到底……是帮谁的啊?”钟公子看着归雁徊远去的背影问。
“听到没,包税收入的一成,他都不要呢。”钟老爷说,“这种人,要么大忠,要么大奸。”
说到这里,钟老爷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看看人家!年轻有为!多学着点!”
归雁徊追上温珩的时候,已早听不到身后钟老爷数落钟公子的声音,可见归雁徊追上来,温珩却有些不高兴。
“他是不是又给你说媒呢。”温珩不悦地道。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归雁徊答,温珩一听更是不快,“可是臣已经明确的回绝了。”归雁徊继续说。
“你回绝了?”温珩看似平静地道。
“是的,殿下不是说不允许嘛。”归雁徊答。
温珩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若邻还是记得我那天说的话的。”
“不敢不记得。”归雁徊低垂着眼睛说,毕竟那日……温珩还那么强硬的吻了他。
归雁徊这样一说温珩的脸顿时也红了,他悄悄去拉归雁徊的手,见归雁徊没有挣开,温珩更跟掉进了蜜罐中一样。
“若邻刚刚为何要帮那几个人说话?是我说错了吗?”温珩询问。
“殿下说的没有错,应该说,殿下今日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雁徊的预料了。”归雁徊说。
“那你难道真的要炸锦妙山?”温珩问。
归雁徊轻轻摇了摇头。
“那要如何做?”
“殿下,”归雁徊停下脚步,“殿下的确有圣上之风,殿下可知道,今日放在客厅中的那杆笔价值多少?”
温珩回忆了下,在钟老爷的客厅里,放着一套文房四宝,其中有一杆毛笔最为显眼,温珩清楚的记得,那笔套是上好的蓝田玉做的。
“殿下可能未怎么接触海外来的东西,那笔的笔杆是一整个犀牛角做的,可遇而不可求,相比之下蓝田玉的笔套,都不值得一提了。”归雁徊说,“钟家一个在良县的小乡绅都如此奢华,可想而知圣上所对付的那些中原大家,会是什么样。”
“殿下,对付世家没办法硬碰硬的,龙脉的事,我们还要慢慢的来。”归雁徊最后对温珩说。
第18章 这样就可以
从钟老爷家回来之后,温珩发现了几个问题,原来茶馆中总是与归雁徊献殷勤的姑娘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个看着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待温珩特别的殷勤,又极力避免与归雁徊发生什么接触,看起来……温珩有一点无奈,这些人又是误会了什么了。
在温珩被那小伙子缠得不行的时候,温珩悄悄看了一眼归雁徊,却发现归雁徊收了一封信。
大约是岱姑娘的吧。
算一算,他们离开京城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这半年间,岱云盈常常给归雁徊写信,可哪一次归雁徊看到信也没有这么严肃。以至于在拿到那封信后,温珩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归雁徊那信上写的什么,归雁徊就已经回房了。
夜深人静,温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归雁徊这样子,他总是有些担心。他爬下床,打算去敲归雁徊的门,可站在归雁徊的门前,温珩又顿住了,万一归雁徊已经睡了呢?这样岂不会吵醒他?
几番权衡下,温珩还是悻悻回房了。
可只要一躺下,温珩的脑子里就全都是归雁徊,要不然……温珩打开窗子,习习晚风送来一丝凉意,让温珩更加清醒,在那窗子外,是一个阁廊,归雁徊就在他的隔壁,只要他翻过去,就可以到归雁徊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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