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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月问青山 (十月岚)


  他捂住嘴无声地翻滚到一边,随后便听到一声孩童的尖叫。
  “你是说,那两个孩子的其中一个被单三元带走了?”白秋令问江月辉。
  江月辉点头:“我本来是要下去救他们,但是那时候已经有人赶过来了,我听见其中一个孩子叫阿爹,就没想着插手,本来我就是假冒凤台弟子......”
  “你说单三元要苏元思和他一道将我与秋秋除掉,但是苏元思顾念当年爹娘的救命之恩不肯答应,然后就被单三元杀了?”唐昀说话时手中的扇子一边缓缓摇着,他看一眼白秋令又道:“看来当年铸剑谱果真是被单三元盗了,为了瞒天过海和段洲串通——恐怕那时凌老谷主也参与其中。”
  听这话凌君虽气,但他到底是能明事理之人,面色虽不悦却也没有再多言,司徒念君眼尖,挽着他的手,宽慰似地往他肩上靠。
  江眠将在场众人一一打量,斟酌再三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单三元,但我总觉得此人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怎么说?”唐昀问。
  “他来碧心门找父亲,我曾隐约听他提起过天云教——天云教是塞外邪教,他们信奉火,所到之处都要以火焚烧,残暴无比,想来凌谷主应该听过。”
  凌君随即缓缓点头,他手里捏了枚银针,拉过江月辉的手二话没说在那中指上扎了一针,江月辉猝不及防痛得惊呼一声:“哇!好痛!你干嘛啊!”
  “我确实听过,”凌君拔了针便捏着江月辉的手指放血,看着乌黑的血一点一点滴进碗中,权当没听到他的抱怨又道:“他们认为以火焚烧就可以洗清人身上、万物间的罪恶。此前中原正义门派曾和天云教有过一战,我父亲也参与了——你师父应该也参与过。”
  凌君就着江月辉的手指抬起来指了指白秋令,“当时一战成名的人之一。”
  “师父从未提起过。”白秋令细细回想在云隐山上的十几年,司言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件事,从来他也都以为司言是一个不问世事的清修之人。
  凌君看江月辉指尖滴下的血慢慢变得鲜红,把他手腕拎在手中用白布擦了擦,道:“好了,毒解干净了。”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肩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悠悠道:“单三元如果和天云教有关系,那事情就很复杂了,天云教被中原驱逐之后一直蛰伏塞外,这几年不知道又有多少高手出世,你们不管是 要去报仇还是要去救人,都凶险万分。”
  “天云教为何与中原各门派起冲突?”江月辉问。
  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江眠细心地给江月辉包扎手指,丝毫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他包扎好过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妥帖了又道:“以后不许再做那样危险的事,这次多亏了凌谷主,你要好好谢谢人家,等我们回家之后你要与爹好好说,要认真地认个错。”
  “看江少主这意思,是要把这小子领回家了?”唐昀站起来,嗤笑一声又道:“碧心门抚养阿月十七年,凭楼阁改日必定备上厚礼相谢,只不过这人嘛......就不用回去了。”
  白秋令皱眉,心道这人今天怎么如此阴阳怪气,倒像是真的要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
  江眠语塞,他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江月辉的手,看那样子是真的担心唐昀将这人直接“抢走”了。江月辉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江眠镇定片刻,终于道:“阁主,阿月重伤离家,家父定是万分担心,还请阁主通融一段时间,让我带阿月回家给父亲瞧一瞧。”
  凌君左右看一眼身边的四个人,顿觉无趣,起身拉了司徒念君的手,声音懒散道:“哎呀...你们唐家和江家的家务事我就不参与了,——对了,这花房后面有一处暖池,这小子毒虽清了,但还是可以去泡一泡,把体内残留的寒气泡出去。”
  “谢谷主。”江眠一直将凌君送出门去,几步转回江月辉身边,想了想,问他:“阿月,你可愿意再与我回家一趟?”
  别说和江眠回家一趟,他原就不想跟自己这个刚相认的哥哥一道,想也不想就要一口应下,不料却被唐昀一手拿着扇子轻轻推开了。
  唐昀挡在两人中间,扇子在手中来回地敲,“少主,江门主这些年分明有这样多机会把阿月送回给我,但一直也没这样做,甚至书信都未有一封,若不是因为我重查当年之事,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我有个弟弟尚在人间,更无法给已逝地双亲一个交代。”
  江眠抿唇沉默着,江月辉却是待不住了,他害怕一向好说话的江眠真的就把自己这样“拱手”让了出去,脑子一热伸手就推开了面前的唐昀,急道:“哥你说话啊!我——”
  他这几个字大概是彻底激怒了唐昀,江眠动动嘴来不及说话,他便被唐昀一手抓了手腕拉到一边呵斥道:“若是我这些年明知你的存在故意不去寻你,你怪唐家不顾你生死我无话可说!眼下你已经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唐家的血,不问父母长姐为何枉死,不问自己家在何处,我救了你的命你回头就要和这个姓江的回西域——开口是哥闭口也是哥,你——”
  江月辉完全怔住了,被唐昀掐住的手腕也不知道疼,看着面前这个怒气冲天的陌生的哥哥,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害怕。
  唐昀看他眼神颤抖,手上力道松了半分,仍是与他静默对峙着。
  “唐昀。”白秋令上前一步轻唤他一声,一手搭上他的手臂,温声劝道:“阿月在江家多年,与少主的感情非同一般,年纪小没有考虑得那样周到,他大病初愈,你冷静一点。”
  “我不准你再回江家!——你若是还像在碧心门那样无法无天偷偷溜走,我不会手下留情!”
  江月辉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一把甩开唐昀,大声争辩道:“那你还不如让我死在碧心门!”
  “你——!”唐昀一手高高扬起来,眼看着就要挥下去,白秋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另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往后拉,仍是劝:“你冷静点!”
  一旁沉默的江眠终于说话了,他跨一步走到唐昀面前,对他抱拳行了个礼,郑重道:“唐阁主,阿月性子顽劣,都怪我们平日太过纵容。江眠恳请阁主,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再劝劝他,”他说着,便偏过头把江月辉叫住又道:“阿月,快向哥哥认错!”
  “我不!他没养过我没教过我,凭什么现在不准我跟你回去?这么多年他上哪儿去了?”
  江月辉到底是个孩子,面红耳赤眼底带泪地喊出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江眠又向唐昀颔首行礼,而后急急追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唐昀和白秋令二人,江眠追着江月辉跑出去许久,他仍是抱着微微颤抖的唐昀站在原地,抬手在他心口轻轻拍了拍,叹息着说:“你...你今日是怎么了?”
  唐昀苦笑摇头,叹息应他:“以前是姐姐将我护得太好了,我若是早点查,便能早点接他回家。”
  “可他毕竟是在碧心门长大的,而且你也见了,他与江眠是这样的关系,你说那样的话,教他听了他如何不难过。”
  “
  他说得对,这么些年我这个当哥哥的什么都没做过,江家把他养得这样机灵,我一定要将他‘抢’走,这样倒真是我蛮不讲理了。”唐昀转个身额头抵住白秋令的,在他眉心吻一下,又说:“如今知情人只剩江季文一人,单三元必定要去碧心门,天云教我也有所耳闻,——没能及时找到他已是我的过错,我不能让他回去,那样太危险。”
  “那你讲那些话......”
  唐昀又是一声叹息,两手圈在白秋令腰上,笑道:“除了你我不会哄别人。”
  “...那是弟弟。”
  “弟弟也不会。”
  ......
  “江月辉!”
  江眠追着江月辉一路从药房到花房篱笆前,终于一声呵斥将人叫住了。他很少对江月辉大声说话,那天在碧心门当着唐昀和白秋令的面将人斥责一顿,有一半是做戏,有一半是疼惜,从来也不曾真的怪罪过他。
  眼下那素未谋面的哥哥要将他带回去,江眠心中五味杂陈,万分窝火,像是万不得已地才声音大了点,一是叫住他,也是让自己保持几分清醒,他呼吸急促道:“以后那样的话,轻易不要再说了。”
  “...我说什么话了?”江月辉讥诮一句转身看着江眠,他知道此时自己与他说话的语气全不是真心,却控制不住就想说些过分的话,看看这个人到底对自己有几分不舍,“我哪一句话不是真的?”
  江眠抿紧双唇,一言不发看着他,盯得他心中火起,向前一步咄咄逼人又道:“此前你说人伦不许,你不许,我看就是你不许!你心中所想就是等我和他回了凭楼阁,还你清净是吗?”
  “阿月,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眠想解释,仍是欲言又止,刚说了半句又沉默了。
  江月辉和唐昀是亲兄弟,这脾气上来和他确无两样,他猛地一把抓住江眠的手腕,死死握在手里目光炽热看着他,“不是我想的这样又是哪样?”
  “阿月,唐阁主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他怎么会不来找你?他不能教导你也不是他所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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