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已死去多日,但杀死盐商的武器还在。那委托人在盐商的尸体上,发现了许多深入脏腑的小巧弓箭。
待人数清,一共有一十三支。
那些小巧弓箭的制式,分明不是大渝兵部造的样式,而经过工匠的辨认,这些弓箭的制作板式,分明是来自柔然的乌尔都王室。
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个盐商多年来建立的经济带,已成了兰州商贾中最重要的一条。此番他死在外族王室的手中,便是彰显了柔然王室的狼子野心。
孟鸣争得知后,派遣了使臣前去商谈此事,但柔然王室却闭门不见。一怒之下,孟鸣争打算将此事上报朝廷,等待圣上的决断。然而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回京中,孟鸣争便被柔然派出的杀手刺杀。
驻守大渝西北的统帅被刺,虽说不危及性命,但对慕容王室来说,已是莫大的羞辱与挑衅。
战事如同弓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朝廷的意愿便是一个字,打。
然而这个西北两军的统帅,便成了一个大难题。
未过数日,谢府便迎来了慕容燕的一道圣旨。
颁旨的还是慕容燕身边的徐总管,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谢璋,才缓缓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六年,柔然犯我,国威见侵。今谴谢明镜为西北两军统帅,谢承湛为西北右
军统帅,与柔然一鉴,方扬我国威。钦此。”
念罢,徐总管叹了口气:“两位,受旨吧。”
谢璋压制住心中的震惊,下意识朝自己的养父看去——谢澄面容淡淡,但细看去,眼中分明也是震荡万分。
谢澄离开战场已有数十年了,如今慕容燕一纸诏书,又即将把他带回那些风霜催刮的岁月中。其中深意,谢璋不用深思,便明白慕容燕心中所想。
自始至终,慕容燕还是对他这个亡国皇子的身份有着深深的忌惮,即便几番风云变幻,那颗心却从未变过。
而谢澄这颗棋子,他也必须要用到极致。所以慕容燕以养父之名,牵制着谢璋的一举一动。
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谢澄还是对我慕容燕忠心耿耿的,你谢璋休想有任何动作。”
在所有人最松懈的时刻,慕容燕在棋盘上将了一军。
谢璋不甘,愤怒,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的茫然。
谢澄老了,他还能穿得起大渝冰凉的军甲,挽得了沉重的大弓么?
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多年被圈固在众多文字卷宗中的养父,在接下圣旨的那一刻,却意外觉得胸中燃起年少时驰骋沙场的火热,仿佛天地皆是值得踏遍的至美之地,魂灵里都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战歌。
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行之不轨的心虚,慕容燕在年前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说是为谢璋二人饯行。
这个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身侧只坐着皇后,以及众多皇子。出乎意料的是,身为东宫之主的太子却不在其列。
谢璋微微抬眼看去,慕容燕精神不佳,寡淡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慕容燕泱泱地与谢澄喝了三杯酒,之后众声便纷然而至。
谢澄与谢璋坐在太和宫中不算隐蔽的一角,不时有朝臣前来敬酒。
不论是召开宴会的,还是受邀参加宴会的,大多兴致不高。于是整个宴会的气氛略显沉闷,好在酒香催人,各人也自得其乐。
谢璋眼睁睁地看着谢澄饮下数十杯酒,忍不住唤了声:“父亲……”
谢澄回过头来,平日里黑沉的肤色在此时竟显得意外红润,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水光。
于是谢璋到嘴边的话便成了:“您高兴便高兴,酒少喝些,伤身。”
谢澄不甚在意地笑了两声,而后被一人拉着踉踉跄跄地离了席。
谢璋叹了口气,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了殿门。
室外的空气没有浓腻的酒香,也没有那些或幸灾乐祸或怜悯的眼神,谢璋双手抱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去西北,对于谢澄来说,福祸相依。若此番谢澄能率领西北军大捷柔然,或许慕容燕能让他重新回归战场;而若不能,谢澄面临的,恐怕便是慕容燕移嫁于身的迁怒。
谢璋肩上扛的荣辱本与谢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他自始至终都是这个老人身上的负累。
如果……如果他不是陆闻……
他就能像那些寻常的官仕子弟,趁着大好的年轻时光,或上战场,或入朝堂。在国即将不国之时刻,做一个赤胆忠心的好儿郎。若有幸苟活,便找个农家小院,孝敬他老人家一辈子。
如果他不是陆闻,之华或许就有另一种结局。
如果……
“承湛。”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景行不知何时已跟在谢璋身后出了殿门,一手握上了他的手腕。谢璋回神之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额间皆是冷汗,有几滴已渗进了衣领。
景行黑沉沉的视线
落在谢璋的身上,手上的力度却愈发大。
无人注意的视角里,景行用衣袖给谢璋轻轻擦拭掉汗渍,而后淡淡道:“我没想到皇上会让谢大人去西北。”
宫中人多眼杂,景行的话语点到为止,谢璋结合不久前殿中慕容燕说的那句话,顿时了悟。
景行本想借此机会让谢璋就势上位,可到底是小瞧了慕容燕对谢璋身份的忌惮。
谢璋稳了稳心思,在景行的手心写道:有人在背后捣鬼?
景行微微点了点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视了一周后,方才轻声说道:“或许与构害太子的是同一个人。”
谢璋蓦然想到,之前去寒山寺下山途中遇到的那群江湖刺客,以及此番景行行动如此顺利的原因——想要扳倒太子的,不止只有他们。
“那……”
谢璋将欲说些什么,却忽闻殿内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两人飞快对视一眼,回身进入殿门,便见慕容燕倒在皇后的怀中,身边围了一圈朝臣。人群中间的慕容燕面色发白,嘴唇青紫,鼻间的气息只进不出,俨然一副将要魂归九天的模样。
景行低声说道:“毒?”
谢璋盯着慕容燕的模样,缓缓点了点头。
可在此节骨眼上,慕容燕暂时还不能死。到底是谁在这个大渝内忧外患纷至沓来的时刻想要慕容燕的命?
饯行宴会在皇后焦急的“传太医”声中草草收尾。谢璋回到谢府等待了几天,宫中便传来慕容燕转危为安的消息。
遗憾的同时,宫中接连传出可堪整个临安震惊的消息。
原来在宴会之前,太子便因犯了某事被慕容燕软禁在府上。宴会上,慕容燕中毒,太医却并未查出任何毒物。最后还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太医,在慕容燕平日饮用的山泉水中查出了一种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溶于水中,寻常的试毒方法根本无法查出。慕容燕毒发本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他在宴会上吃了一份大补的食材,生生将毒发时间提前了好几年。
清醒过来的慕容燕自然怒不可遏,下令在宫中搜查。
谢璋问道:“在谁哪里查到了?”
陆舟道:“长**。”
谢璋一怔。
如此简单地查到了毒药的来源,深谙后宫之道的慕容燕不会不知其中深意。那些观望的本以为慕容燕会继续查下去给皇后一个交待,可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毒药摆放在慕容燕的跟前时,这个老态尽显的皇帝,下了一道诏书,便又昏睡过去。
“太子慕容熙,结党营私,谋害君主,罪不可恕。今废其储君之位,贬为庶人!”
谢璋闻言,沉思了片刻,道:“看来慕容燕已查到那些良玉的去处了。”
良玉在长**中被找到,而直属皇后的便是太子。证据确凿,在慕容燕眼中,太子便是一个与于章勾结,在君主的眼皮底下结党营私的罪名。
可慕容燕到底是看着慕容熙长大的,又亲自教于他君王之术。便怜悯心作祟,没有当即问罪,只是将太子禁足府中。
直到皇后意欲谋害君主一事发生。
废太子一事在临安城中整整传了数月,因其中缘由不明,大多人都是抱着慕容燕一时冲动的想法。可数月过去,慕容燕体内的毒已尽除,他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而匆匆时光,如梭如风。在整个大渝最冷的时节,谢璋与谢澄,便要出发前往兰州了。
第五十三章 疑虑
临安离兰州路途遥远,但前线战事吃紧,谢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半月之后到达了兰州。
兰州城属大渝朝西北十城中最繁华的一个城市,以贺兰山为关口,西北之外皆是游牧之族,这些马背之上的民族部落,最壮大的,便是柔然。
柔然与中原争锯的历史可追溯到几百年前,在晋朝时期,当时的皇帝便深受其扰。若细数晋朝覆灭的原因,外族之争绝对必不可少。
而到了慕容燕这一代,柔然王族乌尔都氏在慕容燕沉迷仙道的数年里,竟不知不觉发展壮大,几乎成了数百年来之最。
如今柔然带兵的,便是柔然王的大儿子奎尼。
北方的冬日比南方干燥许多,谢璋将冻僵的面容揉开,抬眸看向城关上方硕大的“兰州”二字,随后缓缓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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