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时准你出府了?”
“之前啊。之前我从王宫出来,你不答应让江仲远带我出府的嘛?”
“我记得他带你出去过。”
可怜的江仲远连老婆本都被安戈吃光了。
“一次怎么够?何况你答应我的时候又没说次数,我自然以为是很多次了。”
“所以?”
“所以你看啊,你昨天见死不救我没怪你,这样算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不还这个人情你自己也不好受对不对?与其你买个什么我不喜欢的东西补偿我,还不如我自己要呢对不对?所以,你就再让我出去玩儿一次,那不就皆大欢喜咯?”
方羿侧眼看着他,将那双没有城府的眼睛里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如此说来,你倒是等了很久?”
安戈风情万种地挑眉,“那当然啊......”
以前在未王宫,他是三天两头就要溜出去的,到这劳什子侯府之后成天闷在房子里,屁股都要生痔疮了。
他见方羿没有直接拒绝,就知道肯定有戏,于是十分狗腿地上去给人家倒酒布菜,所有天花乱坠的话都说了个干净,结果好等歹等,只等到一句话:
“嗯,本侯也许久没出府了,到时一同去吧。”
轰————
一道惊雷劈中安戈的天灵盖,倒酒的手恨不得把酒壶捏碎——这遭瘟的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姻缘一线牵,不牵白不牵!
第31章 月老(二)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云舒君本在灯前看书,莫名就被近侍拉到一处水榭,得亏他本性纯良,不爱发火。不然落到江仲远那个急脾气手里,这没大没小的近侍断然逃不了一顿好打。
“统领大人跟公子有约,怕您不愿见他,便让小的带路了。”
“统领大人?”云舒君把侯府里的人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符合这个称谓还不敢见他的只有一个,“你说江仲远?”
“是。”近侍唯诺着点头。
云舒君下意识想走,“他又欲作何?”
“小的也不清楚,但是大人向来待公子如挚友,万万不会伤害公子的。”近侍停在水榭前的走廊,弓腰抬手,“公子请进去吧,小的在这里等您,若有吩咐的地方,还请随时传唤。”
云舒君觉着好奇——侯爷约了侯夫人在摘月亭用膳,江仲远理应在那儿守护,怎么还能得空出来?难道是......侯爷欲想与侯夫人调情,所以才把人支开?
嗯,看样子得拖住江仲远,不让他再回去打搅他们。
于是收了手里的玉折扇,顺着红木回廊走去。
这方水榭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即便炎炎之季的风也是清凉的,沁人心脾,总能让心烦之人静下心来。云舒君在闲暇时总爱过来,就着一本不错的封面泛黄的书,倚在栏杆旁打发时间。
只是今日的水榭颇有不同,虽然他尚在回廊,离水榭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却总能在起风时听到风铃的悦耳声,宛如幽幽深谷流淌的山涧。
叫人来又不出面,这个江仲远,究竟想做什么?
他支着一点豆大的白地墨边的灯笼,足屐在陈年的木质地板上踏出“嗒”“嗒”的声音,颇似千面舞上的鼓点。这也是他为什么在这么大的府邸里,独爱这地方。
踏入水榭之后,终于探寻到铃声的来源——屋檐垂下大概一百只青铜铃,布陈在四周,风过时如同镜湖细纹,成波浪浅浅漾开。
而且......每一只风铃下,还垂着一张字条。
云舒君好奇,举起灯笼,依靠暗黄色的灯光依稀看清上面的字。
那字迹几乎破纸而出,这字他认得,是江仲远写的,但他看清字条上的内容时,再也无法淡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云舒君的眼皮狠狠一跳,往后一退,险些丢了灯笼——这个只知斗勇比武的蛮汉,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被烫到一般抽回手,转而看其他的字条,一模一样,还是那句话,正反面都有。只是少许字迹的笔画有点波折,想来该是手写得酸痛,握不住笔了。
云舒君把这些字条一一翻过,只觉着胸口憋了一股气,不知如何疏解。
正当他愁闷之时,窗口蓦然飞进一群萤火虫,数量奇多,将整个水榭都照得亮堂堂的,视野豁然开朗,仿佛坠入星河。荧光翩飞绕梁,胆子稍大些的,竟在他的衣角盘旋。
这萤火虫......又是从何处飞来的?
哗......咚!
不远处蓦然传来轻微的水声,像是渔船前进时,渔夫用竹竿划破水面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在明耀的荧光之中瞧见湖中悠悠驶来一叶小舟,而立在小舟前头的魁梧之人,不是江仲远又是谁?
那人轻身跃上栏杆,落到他面前,看起来有点紧张。
萤火虫飞的方向,出现的时间,以及眼前人的反应,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
但已经练习千百遍的话在他口中仍旧结巴:
“那,那个,我......”
云舒君强压住内心的波澜,定定看他,问:“你?如何了?”
“我,云舒君,再憋下去,我......会疯的。”
“你想说什么?”
江仲远心中一横,决定把肚子里的话一下子吐干净,于是豁出去道:
“我心里装的,全是云舒君。自从那事之后,我夜夜辗转反侧,只要闭眼,或者什么时候闲下来,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不知是怎么了,往前从未对他人这样过。”
云舒君愕了愕,总算找回理智,明白了这人冲动的缘由,便下意识宽慰:“江仲远,我说过,你只是没经历过房/事,待你往后多经历几次,慢慢就习惯了,我并不是最让你耿耿于怀的人。”
江仲远当然不傻,普通介怀与真心爱慕怎会分不清?于是上前一步,真挚道:
“云舒,我清楚自己的心思。就算我经历千人万人,你仍是我最珍重的那个。而且,我怎可能经历千人万人......除了你,我一想到要跟别人做那种事,就觉着恶心。”
“你那天只是喝醉了。”
“对,我是醉了,否则还不知道原来这样在乎你!”
云舒君愣了愣,避开这话直击心脏的攻击性,退了一步,道:“你今日太冲动,待之后冷静下来,我再与你谈谈。”
话一说完,他便转身欲走,却被江仲远扣着肩膀拖回去。
“云舒莫走。”
江仲远低着头,从头带滑出来的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将脆弱且忐忑的眼神遮掩。
“我不会冷静了......只要和云舒一起,我就控制不住情绪。我冲动是因为你,冷静也是因为你,能让我恢复如常的只有云舒。你若避着我,我见不到你,冲动就会一直冲动,普天之下,可以把冲动的江仲远变得冷静,可以把冷静的江仲远变得冲动的,只有你一个......云舒,我的心意,你明白么?”
一番话让云舒君迟迟不得回神,愣了许久,他才转而问:“......你这话从谁那儿学来的?是否是侯夫人?”
“当然不是!我今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心中所想,跟旁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仲远没有扯谎,安戈帮他想的点子是风铃和萤火虫,那些情意绵绵的告白,才不会从小夜叉嘴里吐出来。
云舒君见他委实真诚,处变不惊的老头子性格也不由得出现裂痕,狼狈地垂眼,“那你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因为,因为我再忍不住了。而且......”
江仲远缓缓扣住他的肩膀,又道:“云舒,你也很反常,若是你真一点不在乎我,该像平常那样云淡风轻才是,为何还要躲着?”
云舒君默了半晌,防备的外壳逐渐坍塌才终于泄气一般苦笑——再拒绝下去,他自己估计也要追悔莫及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为何躲你,你不知道么?”
江仲远摇头——他也迫切地想知道!
“你这人,感情之事向来一片空白,我如何得知你是真心真意还是一时脑热?万一你只是后者,我却把自己全都搭进去,往后......如何脱身呢?”
也就是说......
江仲远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云舒,你是说!你的意思是......”
云舒君勾了勾唇角,拿玉折扇勾住对方的下巴,挑衅道:
“如何?你以为我会躲避不在意的人么?还要我说大白话不成?”
江仲远万万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应,扎实欢呼了一声,把眼前的人抱进怀里。
其实,云舒君的影子早根种在他心里了。
犹记第一次见面时,云舒君正倚在水榭的红栏上饮酒。手肘搭在木栏上,垂眸望着湖中的锦鲤嬉戏,然后时不时仰头痛饮,似有烦心之事。那时江仲远还不知道侯府多了这样一个人物,瞧着那风雅的月白色背影,清瘦且有风骨,想来该是个文人。不过身为恪尽职守的侍卫统领,他自然知道侯府不得私自饮酒,于是本着铁面无私的职责上前制止。
“哦?竟然是统领大人,云舒失敬了。”
那人回身,浅笑着看他,没有半点做坏事被发现该有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