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秦墨是相当有攻击性的,精于器而疏于论,所以说不过那群儒生,他们如今在秦国的少府之中建立起了一个微小的工业体系,非常得君王器重。
按相里云的说法,秦国的每一件武器大小都相同,是因为工匠的度量都是他们统一发放的,零件必须标准到可以相互拆卸安装,每件出品都要有自己的姓名……等等。
严江越听越惊讶,我滴天啊,这秦墨都已经弄出标准化了,再进一步就是生产线啊,而且器械机关术自称七国第一。
多好啊。
只是听着他们说政治主张时,就很尴尬了。
“兼爱,非攻,节用,明鬼(重视继承前人的文化财富),天志(掌握自然规律)都是很好理念,然以‘选天下贤者立为天子’就有些过了。”严江皱眉道。
“哪里过了,天子不贤,民安有居业?”相里云不以为然。
哪里过了!?这是质疑天子合法性,更不用说其它了,严江看着他,沉思了数息:“那我便讲给你听。”
正好,远处讲台上有一人被唾了下来,十分丢人,于是一时半会没人上去,严江便悠然上台。
“吾为上卿严江,今是闲暇,便讲一出‘论墨’。”严江微微一笑,开始从人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农耕社会能支持的基础等等讲到什么样的情况可以发展到墨家的盛世——那得是共产主义才行。
关键是的把墨家的思想带偏、咳,是带正,既然都是工匠嘛,重新编一个政治纲领,如何以工利天下、以工得民心、以工卫家国、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这些都是现代社会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精华,马克大人指出很久了,再者严江也没指望一次把他们扭过来——大不了多讲几次啊,最好把这些珍贵的科研人才都收入门下才好。
反正这年头门派之分也不是那么要紧——荀子这位儒家圣人,可是教了韩非李斯两个法家大能出来的。
那他指点两个墨家名人出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科技文明的进步绝对不容打压!
……
台下的相里云开始听着不以为然,渐渐就皱眉提问,神色越发严厉起来——这些言论,好像,似乎,有点道理的样子。
-
咸阳宫。
秦王政很快接到严江讲学的理论书卷。
略略一翻,神色凝重的同时,心中却渐渐动了起来。
他似乎,找到圈住他办法了。
李斯在一边疑惑地看着秦王,不懂那新书有何可看,让大王把他忘在一边。
突然,见秦王放下书,悠然道:“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得恨矣。”
若能天天在一起玩,死了也不恨啊。
得君王如此评价,必让阿江生知己之感,再与其纵论古今,相知交友,易也。
作者有话要说: 史记里:大王当年沉迷韩非著作,读完说“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得恨矣。”,然后见完韩非就把人家弄死了。
第67章 不怕
在战国时期, 是诸子百家的天堂, 因为每一种学说都有人认可, 每一种学说都有可能被重用,墨家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但能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还身体力行去执行, 说非攻就能帮你守城, 守不住就老师弟子一起殉城, 给心灵鸡汤还送勺子, 如果不是政治主张太坑,又哪可能在会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政治一物,需要天赋, 墨家要求弟子不能穿好的吃好的“短褐之衣,藜藿之羹”,过上早上能吃晚上不一定能吃的日子, 去哪国当官就得施墨家之政, 行不通就走, 还要交党费, 要求之苛刻, 在诸子百家中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这种日子哪是贵族公子们愿意学的,人家辛苦求学数十年, 可不是冲着为人民服务的。
是以, 墨家大多吸纳社会底层,他们生活本就是那样,自然对“短褐之衣, 藜藿之羹”接受自然,可如此一来,政治上的眼光相比那些从小熏染的贵族子弟,就差得多。
严江和相里云的交谈里,他们出身底层却没有拉拢庶民的意思,而是怀抱对统治着美好的幻想,希望秦国统一就天下无攻,秦墨专心注重认识论,并且开始研究逻辑、几何、光、力在事物中的作用。
这已经是现代科学的雏形,但首先要让墨家子认识到的事情是,事物并不能光看外表,节俭是美德,但强行要别人节俭就是不道德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与其一味地保持贫穷,不如带大家一起脱离贫穷——这一点,恰恰是墨家的强项。
与其成天和城墙弓箭兵戈死磕,你们的目光能不能放开一点,改进犁可以让一人所耕地五倍增加,改进纸可以让文字通传天下,改进铁器生产可利天下,改进棉麻可温庶民,求诸国之君兼爱,为何你们不以兼爱众生,为天下利呢?
相里云听得居然感觉到一丝羞愧,强辩道:“我们何处不以兼爱?犁棉之物,不都是农家擅长么?”
严江微笑道:“兼相爱,交相利,农家亦是众生,你既起了分别心,又如何能说自己兼爱呢?”
相里云皱眉苦思。
严江却说得差不多了,下台离开。
这年头的讲学也是看分量的,他身份且不说,见识也远非诸人能及,大家都在和书上的各种表达死磕的时候,他古今中外各种故事信手拈来,听得学子们十分入迷,一时纷纷挽留。
严江婉拒之后,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被张苍堵住。
这位少年看他的目光淡定,仿佛在说先生您居然舍得回来了。
“先生游赵韩可还愉悦?何日再去?”张苍的目光充满了冷漠,“你说走就走如此潇洒,怎么就这么快舍得回来了?”
严江没有半点羞愧,微笑道:“男儿志在四方,再者,若我在,阿苍你如何学以致用,年纪轻轻,便掌管这个偌大的学宫呢?”
听学子们说,他走之后,秦王政直接把学宫的事情扔给了张苍,只是偶尔过问。
张苍恭敬道:“先生既然回秦,那便继续任学宫之主,张苍不敢擅专,这就去向王上请辞。”
严江急忙抓住他:“阿苍莫急,多日不见我甚为想念,近日琢磨出一些吃食,请你先尝,当我赔罪,至于外出之事,你且听我解释……”
这点拿到张苍的死穴,他最不能拒绝知识和美食,而严江偏偏两样都是他见过最优秀的。
于是张苍把人带回去。
严江还指望他整理自己讲给他的各种理论呢,也不尝私,大展身手,做了好些甜品美食。
于是猫头鹰醒来时,就看到自己的仆人在在客房案前悠然地磨浆、割蜜,为旁人洗手羹汤,看他把磨好的杏仁浆过滤,加入骨胶,细心调和,然后递给别人。
在这种一块红糖都是宝物的古早年代,这种美食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抗拒的。
张苍被杏仁豆腐、红豆沙包等完全征服。
本就只是抱怨一下的张苍感觉赚到了一个世界,这种东西,他要是吃不到怎么办啊?
“所以,您下次什么时候走?”张苍抱着陶碗,眼里充满期盼。
这家伙!严江差点气绝,带着一点恶意地道:“等你学会了高中函数,我就走。”
“我一定努力。”张苍又吃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猫头鹰也眼睛眯了起来。
张苍最近太闲,一个学宫完全不能体现他的成就,应该把他放在计相里,秋收在即,他既有计利之能,就去过问全国的粮草税赋,免得荒废大好时光。
陛下走进阿江怀里,听两人慢条斯理地聊天,思考着如何可让他放下戒心,也同他如此好好说话。
……
严江隔两日便去讲学,收到了不少赞扬,听讲人数很多,还有无数人想拜他为师。
张苍专门把他的所讲记录下来,也放到了墙上供人拓印,没有意外的话,他就是严氏之学的传人了,而代价呢,代价就是十几片骨皮熬出的胶片,做果冻,放现代超市大约十块钱可以买到。
在外奔波一年,这种劳逸结合的生活也算满足,他本来想去李信家的,但看到对方青肿的脸,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严江暂时便居在张苍的家中。
一天,张苍回来,十分兴奋地说起一事。
说秦王非常喜欢他的学说,甚至发出了只要在一起就“死而无憾”的感慨,先生您这是前途无量啊!如今昌平君并不如何得君心,若是有心,你必可为相。
“……”
“先生可是感动?”看着严江呆立当场,张苍矜持地问。
严江呵呵了一声,才冷冷道:“不敢动。”
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本能地按上了刀柄。
他淡淡道:“这几日我便在城外歇息,不去你家了。”
张苍一脸问号:“这如何使得,王上必然会招你晋见,在宫外岂非不便?”
严江冷淡道:“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不懂。”
咸阳城里多不好跑啊,城外就不一样了。
张苍更茫然了。
……
严江来到城外,找到一处有山溪的田地,开始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