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商队与诸国贸易,贩卖美玉象牙的器物、收集能歌善舞的美女、与赵地交易名骥良马,江南的金锡是他从魏国找到的门路,商队通行诸国,因为他是秦国相国,所以六国少有为难,这些年秦国在他贸易下,民有所归、安稳平定,所以商路如水,可滋润国家。
说到这,他又叹息,称秦王厌商,怕是他一退下,先前的善政便要悉数勾销。
严江听得心动:“丞相如此大才,就未想过安身而退,一心治商么?”
这可不得了,这是吕不韦花了二十年建立的商队,秦王若是治他罪,这些财物就会被没收,商队人手也会通通拉去种田,无疑是杀鸡取卵了,这种人手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的。
“上卿不懂经商,自然不知其中门路,”吕不韦苦笑道,“时值乱世,若无秦国相位为凭,商队又如何能通六国,怕是连三晋都难出去。诸国权贵谁不贪婪,寻个由头没收货物都是寻常,最怕连人手一起扣押问罪,须知健壮隶臣也是价值不菲。”
严江心想这倒也是,也就强秦能玩这手,其它权贵最多在本国打转,出国一是太远麻烦,二是去了就肉包子打狗,全算送的。秦国就没这担心——扣吕相国的货,真当强秦的铁拳是摆着好看,他们可没事都想揍人呢,想送?
他微微一笑,举杯道:“吕相国如何看秦?”
“故土。”吕不韦回答得非常直接,他叹道,“我送先王归秦不久,故国便被魏国覆灭,卫国成为他国封地,我心中不忿,在三年前命秦军攻魏,拿下故国之地,如今卫地已成秦地,秦自是我之故土。”
这归国的思路很特别啊,严江可惜了一下卫国百姓们,便笃定道:“不知吕相行商之术,如今可有传人?”
吕不韦有些疑惑,但还是温和地解释道:“吾虽有数子,但各有所长,还未有定论。”
这就是还没有定继承人了?
倒是大有文章可作……
严江又询问了一会商队事宜,这才点头告辞。
吕不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目在逆光中模糊不清。
这时,一声低低的父亲传来,只见一名中年男人小心地走到吕不韦身前,低声道:“父亲,这人似乎不怀好意,他询问商队,怕是有心谋夺我等家产……”
吕不韦眼眸微抬,突然重重叹息了一声。
那男人心中一紧,立刻劝慰道:“父亲不要忧心,您在权在……”
“吾忧心你!”吕不韦怒斥道,“纸铁佐料,何物不能富他一生,你可见他有半分迟疑?钱财于他粪土不如!这点都看不清么?你若有他一半能力,吾又何必为此舍下老脸,去求一个小辈!”
“不贪权财,又能力卓绝,王上如何能不竭力笼络他?”他咳了两声,才叹息道:“儿啊,天下事如行商,最怕不是无货,而是卖不出!他愿意图谋,吾家便有交易筹码,能讨价还价,若是他不愿图谋,那才是倾天大祸,王上赐杯鸠酒都是留我体面!”
这一步错便无回路,嫪毐之事是他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错处,如今又有郑国渠一事,皆是大祸,若非他有功先王,早就和嫪毐一起被腰斩弃市,哪还能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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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廷,高台之上,秦王又与严江对坐而饮。
“商攻?”秦王玩味地把持着酒樽,听着对方意见,神情中不见阴鸷,反而带着一丝期待。
严卿最懂他,又无利益牵扯,与其相谈时甚有酒逢知己之感,算是他一天最轻松的时日。
若他能将那老虎赶走,让他晚上也可安稳,这生活,便更完美了。
“你虽在秦国中抑商,但商贸之利,于国有益,你是知的。”严江啜了一点酒水,认真道,“还记得我先前提过,以商贸之利摸清六国底细,那时我的思路是以纸为器,通行六国,经略人才,如此一来,将来攻城略地之时,自然有人能管之理之,不必依托六国之人。且纸价昂贵耗费却少,最是暴利。能得六国之财可助秦,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纸的成本真的是极少了,只是芦苇野草罢了,而且容易运输不会腐败,又非盐铁可强六国,是极为可怕的吸金利器,而且打仗就是钱粮,有此相助,从六国购得布匹粮食,岂非大利?
秦国最麻烦的地方就是郡县制对人力要求太高了,全得是精通吏法之人,但这些人才毕竟有限,去六国时也语言不通,如此,政令自然难行。
“何须麻烦,”秦王政一听方有求情之意,神情便不大愉悦,语调略傲骄地道,“贵族豪强多有生事,到寡人治下,便全迁入咸阳,寡人倒要见见,他们能翻起何等风浪。”
他素来头铁,搞事从不用怀柔手段,杀起人来干净利落,就像屯留、嫪毐两事的难民,说搬就搬,不搬就罚去修水渠挖铜矿。
“贵族大多经营数百年,根深叶茂,又岂会因一时迁土而断根基,不到十年,故地便能新生。”严江心说,你活着他们没翻,你一死就全跳出来了,大的被你赶走了,小的又很快生出来了。
“你又如何肯定吕不韦不生二心?”秦王皱眉道,一位权臣,不用做什么,本身的存在就是帝王的大忌了。
“他时日无多,只求保命罢了,再者,他有大功于秦,王上您也不好直接杀他,何不让他主动去了权位,留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呢?”严江其实想的是纸,这东西推广起来才有文化爆炸,才能把他学说用纸传播出去,否则他留在秦国干嘛呢?
是老虎不好撸不是诸国不好看,大江大河都可等着他去浪呢。
“严卿想的差了,”在国事上我可比他强,秦王有些愉悦地指点道,“便是他想辞去了权位,治下官吏亦是以他为首,去与不去,无甚区别。”
所以他,必须死。
至于说不好直接杀他,笑话,一个国之君想杀人还没有办法么,嬴政敢肯定,只要把吕不韦去权位用重话斥他几句,对方就会识趣地自杀了——这是给他留点面子,若他不识趣,那就只能生不如死了。
严江轻哼一声,知他说的有理,便不多提了,只是尝着菜肴,秦宫厨子被他指点过后就开始放飞自我,创了不少新菜式,成天吹他是今之易牙,要他列为厨神,拜他为师,被他放老虎扑了两次才作罢。
两人又聊了两句,说起了郑国渠的进度,可惜在水利上两人都是菜鸡,说了几句便词穷了。
“但你说以商养吏,却有几分道理,”看严江似乎有一点醉意,秦王微微一笑,小心地在作死边缘试探,“这事既是你提,不如你来统领他所留商队,也算物尽其用?”
这是蹬鼻子上脸了?还想给他找事??
严江手顿了顿,脸上的笑便越加地完美了:“王上说的有理,江……”
秦王却突然坐直了身体,求生欲极强地主动为他倒酒一杯:“说笑罢了,严卿有著书之任,如何能为些许小事烦心,寡人有一能人尉缭,倒能暂行此任,完你嘱托。”
严江的微笑便恢复了,举杯敬道:“还是王上懂我。”
尉缭啊,这位一统六国的大功臣,就要提前上场了么。
既然如此,就继续在咸阳逗留,不用急着走了,免得逃走被追杀时,自己悄悄回去给他一箭就不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番外,格物院就是博物院,为了规避同名三次元。番外……嗯,暂时没有多的了,什么知乎体啊论坛体啊国家宝藏体啊,我才不知道呢。
番外-国家宝藏(下)
主持人:欢迎嬴素心来到我们的节目。
嬴素心:你好主持人。
主持人:大家都知道,东游是个非常大IP,从戏剧到电影和戏说,比较有名的就有六百多部,因为故事太长,几乎每个国家的游历都曾经单独拿出来做为故事,去年春节档的票房冠军就是《东游故王墓》,素心,你是《东游》的主角,对这段历史非常清楚,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嬴素心:好的主持人,据目前的可查的史料记载,严子当年流落到的方向可能在黑海沿岸,1983年时,黑海岸曾经出土了一座古城遗迹,其中出土的雕塑便有阿尔沙克与严子的雕像,我们看,这雕像中的老虎和猫头鹰都有严子画派的写实风格,所以被认为是由严子亲手捏制的……
“可惜在2009时失窃,成为当年的惊天大案。”“严酱的手真美,花花帅,舔!”“阿王没有毁掉这雕像,肯定心里是有严严的……”“你们别KY了好不好,电影情节不要当真!”“不行,忍不住。”“对啊,素心美人当时演技太好了,那一箭的决绝与不忍表现的淋漓尽致,心痛死我了。”“加1,我当时在电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阿王就这样带着伤继续战斗着,一个人守护着他们建立帝国的承诺,哇……”“阿王的伤口恶化吐血时我心都揪起来了。”“秦王就这样躺嬴,我鄙视他!”“呵呵,BS又怎么样,我大祖龙就是躺赢,你羡慕不来。”
主持人:感谢素心的介绍,我们由此雕像推断,基本可以确定当年是严子建立的古城市框架,千年之后,我们依然可以发现城市的设计是非常有前瞻性的,古代初始医学在这里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