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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 (语笑阑珊)


  “说了半天,原是我命不好。”云倚风把手缩进大氅,“没赶上王爷洞察世事运筹帷幄的好时候,却跟着一猛子扎进了浑水旋涡里。”
  “谁说你命不好。”季燕然耐心诱哄,“你想想,西北不知有多少妙龄少女,现在正艳羡门主,能与本王同吃同住同生共死。这命格,可谓再好不过了。”
  云倚风听得胸口一闷,暗道你还是闭嘴为上,再多两句,怕是我会忍不住想打人的手。
  两人穿过长廊,恰好撞见了脚步匆匆的岳之华,对方正在低着头想事,猛然被人迎面拦住,惊得后退两步,抬手就要拔剑。
  云倚风赶忙道:“是我。”
  “原来是云门主与季少侠啊。”看清眼前人后,岳之华明显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云倚风问:“外头又黑又冷的,岳兄是要前往何处?”
  “我刚从观月阁里出来。”提及此事,岳之华又想叹气,“祁兄的小厮在缥缈峰上丢了命,我身为半个地主,总得去看看。”虽然这“地主”实在不尴不尬,里外不是人,但名字里既然带“岳”,那只好硬着头皮也要去安慰一番。
  “岳兄也别太上火,所谓清者自清。”云倚风寻了处避风的廊凳,又问,“在上山前,岳掌门的表现可有异常?”
  “当真没有。”岳之华苦道,“自从轰天雷之后,我就仔仔细细想了再想,可确实并无任何异样。叔父平时待我什么样,那日交代事情就还是什么样。”
  云倚风继续问:“那金家祁家,与岳家镖局的关系如何?”
  “都极好。”岳之华答道。金家靠着岳家吃饭,平日里自然恭敬有加,而祁家出关做生意,也要靠着岳家镖局押货,这一群人都是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的关系,实在找不出理由要彼此暗算。说完还没等云倚风问,又主动补了一句,祁冉与小厮亦是相处融洽,至少在自己每次见到的时候,两人都亲近得很,祁冉心肠软,好说话,平时赏赐起来也大方。
  云倚风摸摸下巴:“这样啊……”
  “所以才说,这整件事简直莫名其妙。”岳之华哭丧着脸,又不甘心道,“会不会是旁人所为,压根与叔父无关?”
  “也有可能。”云倚风道,“所以岳兄不用太过自责焦虑,还是先回玲珑阁吧。”
  “好,那二位也早点歇着。”岳之华抱拳,“告辞。”
  云倚风目送他离开,然后胳膊肘一捣:“你怎么看?”
  季燕然提醒:“你才是风雨门门主。”所以这些江湖中事,难道不该我问你?
  “这三家的关系,的确是这样没错。”云倚风瞥他一眼,“既相互依赖,就没必要相互残杀,所以无论这回死的是谁,最后的目的八成都是王爷你。”
  还有被血灵芝哄来东北、无辜的我。
  季燕然摸摸他的头发,厚颜无耻道:“走,回去,玉婶说有鸡汤喝。”
  另一头,岳之华独自待在玲珑阁,却始终静不下心,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昨晚在用钢爪杀掉小厮之后,他沉浸在轻而易举就能掌控别人生命的快感里,久久无法自拔,只觉得连手心鲜血都分外温暖甘美,原以为很快就会等来下一个任务,谁知桌上却并没有出现约定好的指示纸条,而且也没有人来解释,山道上的轰天雷究竟是谁所为,难不成真是叔父在暗中搞鬼?那……他与主子有关系吗?若有关,为何不提前告知,这样做事岂非更方便,可若无关,为何这次又偏偏是送自己上山?
  桩桩往事像打开闸门的洪水,将脑仁子冲得乱七八糟、绞痛阵阵,心里也更加烦躁起来。他猛然推开窗户,原想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却冷不丁撞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瞳仁。
  “怎么会是你?”他惊愕地看着对方。
  来人裹着黑红相间的诡异斗篷,帽子将脸遮掉大半,嗓音沙哑如皴裂大地。
  “跟我来。”


第8章 旧时梦魇
  岳之华失踪了。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玉婶。中午的时候,她急匆匆找到云倚风,说到处都寻不见岳之华,而且早上送去的食盒也没打开。
  其余人听到消息,纷纷前往玲珑阁一探究竟。就见屋内陈设如常,一切都是整齐干净的,没有任何打斗或者遭窃的痕迹,唯有房间主人如同平地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蛛丝银铃阵没有被触碰。”金焕笃定,“人一定还在山庄内。”
  柳纤纤问道:“昨天是谁最后一个见的岳少爷?”
  “应当是我与季兄。”云倚风回答,“在折水回廊上,自称刚刚去观月阁探望完祁兄,正准备回住处。”
  “岳兄昨晚的确来过。”祁冉道,“可他当时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还说今日要送补药过来。”
  “所以呢,他不会是跑了吧?”柳纤纤狐疑,“还是说又出事了?”
  “大家先各自找找看。”云倚风吩咐,“赏雪阁一共就这么大,务必将每一个能藏人的地方都仔细翻过,一个时辰后,再来此处汇合。”
  小厮前脚离奇丧命,岳之华后脚就又无端失踪,两桩事情连在一起,难免令人心底发怵,不知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更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众人齐心协力从中午找到日暮,连玉婶也跟在柳纤纤身后帮忙,几乎把赏雪阁的地皮都翻了一遍,却依旧没有任何收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云倚风半蹲在玲珑阁的卧房,用指尖细细抚过青黑地砖。
  “有发现?”季燕然站在他身后。
  “床铺被人挪动过。”云倚风站起来,“地上有很浅的划痕。”
  季燕然示意他退后,自己单手握住床柱,重重往后一拖。
  实木大床被拽得离墙三尺,一堆铁器“哗啦”掉了出来,那是一双打磨锋利的钢爪,上头还残留着暗色的血肉。
  柳纤纤恰好从门口路过,看到这一幕,惊得当场尖叫出声。
  “怎么了?”金家父子也赶了过来。
  “在床下找到了这个。”云倚风伸手一指,“应当就是杀害祁家小厮的凶器。”
  金焕上前检查过后,发现那些血肉并未完全干枯,依旧是新鲜的,钢爪利齿的形状也与小厮身上的伤口一致。真相似乎已经开始浮出水面——岳之华杀人之后,设法避开蛛丝银铃阵,在昨晚逃出了赏雪阁。
  祁冉听得目瞪口呆:“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阿诚?”
  柳纤纤也纳闷得很,若说杀祁冉也就罢了,好歹是个富户公子,杀小厮做什么?屋里的男人没一个说话,她等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就算小厮是岳之华杀的,那山道上的轰天雷呢?还有,想方设法把我们引上缥缈峰,又炸死了无辜的砍柴人做威胁,难道就是为了故弄玄虚地杀掉阿诚?莫非……莫非阿诚有什么了不得的隐藏身份?”
  祁冉摇头:“不可能,他是祁家两名老仆人的儿子,一出生就养在偏院里,身世是清白干净的。”
  柳纤纤更不懂:“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沉默一片。
  没有人给她解释,因为没有人能理清头绪。
  “祁兄。”片刻之后,季燕然突然道,“平日里你与阿诚关系如何?”
  “我与阿诚?”祁冉点头,“自然很好,他自幼就跟在我身边。”
  “几日前,我曾与柳姑娘在花园里遇见过阿诚。”季燕然道,“他当时被我们撞得跌倒脱臼,却死死按着裤管,不肯去飘飘阁养伤,还连声哀求,说千万别让祁兄知道,像是极为害怕。”
  祁冉满脸不解:“他按着裤管做什么?还有,季兄这么问,难不成是怀疑我虐待家仆,打了满身伤?”
  “没有满身伤。”季燕然道,“我检查过,是满腿的冻疮。”
  金焕在旁奇怪:“冻疮?不应该啊,阿诚平日里穿的都是好衣裳,祁兄还赏了不少暖炉与毛皮护膝给他,怎么会落下大片冻疮?”
  事情听起来蹊跷,祁冉却叹气:“若腿上有冻疮,我倒知道是怎么回事。阿诚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半年前被自家表哥带出去,竟学会了赌钱,当时我狠狠教训过一顿,原以为已经彻底戒了,没想到半月前又听到风声,说他还在外头参局,寒冬腊月输光私房钱,被打手扒去皮袄棉靴赶出赌场,赤脚走回了祁府,许是那时冻伤了吧,自然不敢让我看到。”
  柳纤纤恍然:“怪不得他要死命捂着。”
  “原来如此。”季燕然道,“是我想太多,还请祁兄勿怪。”
  祁冉摇头:“如今这局势,想得越多才越好,我又怎会责怪季兄。只是阿诚死得诡异蹊跷,就算在玲珑阁里找出了钢爪,我也实在想不明白,岳家的人到底为何要杀他,再加上还有另一个大活人无端失踪,实在是……唉。”
  “布蛛丝银铃阵时,岳之华也有份。”柳纤纤道,“若他那时就打定主意要跑,暗中学会拆解之法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他还是岳家人,自然知道哪条路没有轰天雷。”
  这解释若单独拎出来看,的确合情合理,可若放在整件事情里分析,却又显得太过牵强莫名,使人一头雾水。不过无论如何,凶案既然已经发生,那以后只有加倍防范。为免再出意外,金焕亲自带着所有人,又重新将蛛丝银铃阵细细检查了一遍,直到确保无一处遗漏,方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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