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旭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他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连腰带都未曾系好。
叶子眼疾手快地帮他理了一下。
他大踏步走进来,仿佛气温都随之下坠。他站定在楚明月身边,抬起手扇了一耳光。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后面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也没来得及阻止。
楚明月发出一声惨叫,跌坐在床上,捂着半边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目光狠厉地盯着楚明月,虽依旧未语,但给人的感觉就像在骂对方贱人一般。
随后,他瞥了眼躲在被子后面的齐庸凡,淡淡的,却若千尺冰寒。
齐庸凡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忙道:“殷兄,快救我出去!”
“救你?”殷旭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我看你玩得蛮开心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齐庸凡欲哭无泪。
殷旭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从地上精准地拣起属于他的那几件衣服,丢到床上。
“还不滚开?”殷旭斜睨着楚明月。
门后的画夜忙冲他招手,道:“明月,你先过来。”
楚明月急急忙忙捡起一件外套披上,逃窜出门。他想起方才那人的眼神,便有些不寒而栗……
此时,齐庸凡穿好了衣服。他松了口气,再度看向殷旭,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激,道:“殷兄真是好人呐,救我于水火之中,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殷旭讥讽道:“像你这般风流之人,一夜未归,除了在青楼,便是在这小倌馆,猜都不用猜。”
齐庸凡:“不,你听我解释……”
“闭嘴!”耐性耗尽,殷旭终于忍不住将怒气发泄出来。
齐庸凡顿时不敢吭声了,尽管他不明白殷旭在生什么气。
门外。
住在隔壁房间的小倌们听到响动,忍不住出来走动,想看看热闹,却被画夜斥了回去。他揽着楚明月,低声道:“齐公子信了吗?”
楚明月咬了咬嘴唇,道:“看样子不大信。”
“此人大概是齐公子的老相好,他也是大神通,才过了一夜便来捉奸……”画夜叹息道:“由此可见,齐公子的身份不一般,你须更加把握才是。离了他,你再想脱贱籍可就难了。”
楚明月还想再说什么,但殷旭已领着齐庸凡走出来了。
他看也没看这两人,与叶子道:“这南风馆尽是歪风邪气,还是让它闭馆罢。”
他说这话时,语气毫无起伏,就跟齐庸凡看过的玛丽苏偶像剧里,霸总说天凉王破一般。
“等等!”画夜忽的上前一步,冷声道:“不知您与齐公子是何关系?张口闭口让南风馆歇业,是否有将我画夜放在眼里?!”
殷旭脚步未停,“我和他什么关系,你也配知道?”
……
白日的南风馆,安静得可怕。齐庸凡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亦步亦趋地跟着殷旭往前走。
他们路过大堂,地上还躺着几个不省人事的男人,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就在此时,王奎仓促从楼梯跑了下来。他揉了把脸,在看到殷旭后愣了一下。他曾见过殷旭,只知道这是齐庸凡的朋友。
屋里酒气冲天,他一边往下走,一边道:“庸凡,你昨夜去哪儿了?”
在听到“庸凡”二字,殷旭眯了眯眼。
齐庸凡挠了挠头,“没啥,就是去别的地方睡了一觉。”
“你今日要回去吗?不如去我家玩吧,也可以在我家睡觉,我房间的床可大了……”王奎自顾自地说着。
叶子抖了一下肩膀,心想大哥,你就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吗?
齐庸凡莫名有点害怕,感觉身体仿佛被丢进了一个黑洞,正在不断下沉。他抬眼瞄着殷旭的背影,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开口道:“不用了,我等下便回去。”
“行,记得让顺风快递来送货啊。”王奎走了下来,正好站在殷旭面前。他与对方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心想这家伙长得还不赖嘛。
空气中的诡异氛围在流动。门外传来近在咫尺的哗哗雨声。倒翻的酒液在地板上蜿蜒出河流的痕迹,干涸。窗边糊的米纸透出丝丝裂缝,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王奎想了想,道:“昨晚我跟你说的是,你能再考虑一下吗?眼下马上又要征兵了,如果你愿意,我一定会说服我父亲帮你。”
齐庸凡呆呆道:“你昨晚跟我说了啥?”
“就是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啦。”
话音刚落,王奎吐出一口气。尽管在心里模仿了无数次,但终归很紧张。手心冒汗了,宿醉的脑袋霎时清醒。他并不后悔。事实上,如若没说出口,他怕自己以后会觉得遗憾。
齐庸凡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说话,便听见殷旭道:“他不愿意。”
男人的嗓音极富磁性,缺少温润,冷得犹如在寒水中浸泡过,灌进耳朵里,顺着血液传递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平白打了个寒战。
“喂!”王奎有些不满道:“你是什么人啊!凭什么替庸凡回答……”
“他不会愿意。”男人理所当然道。
王奎:“庸凡,你说句话啊??”
齐庸凡冒出个头来,呆呆道:“嗯,我的确不愿意。王奎,我一直把你当朋友诶!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胡话了行不?”
“这是胡话?”王奎气极反笑,昨夜喝下去的酒精翻涌,仿佛瞬间冲进脑袋里,令他双目充血,吼道:“我要不是喜欢你,会心甘情愿为你打点生意?我会只要那点死工资,每天准时将银子一分不少地寄回去?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会天天给你写信?会因想你半夜睡不着觉,起来吃零食,发胖了好几斤……”
齐庸凡震惊了。这信息量太大,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叶子嘀咕道:“齐公子好受欢迎……”
是啊,齐庸凡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抢手了。不就长得帅了点嘛,有必要吗?古人应该没这么庸俗吧……
殷旭淡淡道:“说了这么多,除了帮他打点生意,你也没为他做什么事情。”
王奎怒气冲天,“你又为他做了什么事吗?”
殷旭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片刻后缓缓道:“他是我夫君,我所有一切都是他的,何必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齐庸凡:“……”他怎么就成殷旭夫君了???
第五十七章
路边卖早餐的食肆, 支起了棚子。妇人在蒸包子,散发出浓浓的米面香味。
齐庸凡狼吞虎咽地吃着肉包和稀粥。虽然肉很少, 粥也半生不熟,但他却吃得很香。待吃完后,他拿帕巾擦了擦嘴,道:“别人不相信我,你得信我啊, 我跟那个什劳子明月真的啥也没发生过。”
殷旭目光幽深, “那王奎呢?”
情急之下, 齐庸凡脱口而出:“我又没跟他发生肉.体接触,这是无中生有!”
“哦。”殷旭扯了一下嘴角, 道:“看来你跟楚明月有过肉.体接触嘛。”
“不,我没有!你听我说……”
“休要在狡辩了, 吃完饭便跟我回去。”殷旭冷冷道。
齐庸凡不忿地咬了一口包子, 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这场景, 这对话, 怎么这么像电视连续剧里妻子捉奸在床的狗血剧情……
他解释啥啊, 真的是, 殷旭只是他隔壁邻居, 就算他真跟那个明月那啥了又怎样, 殷旭管得着吗?
所以他为啥要这么怕殷旭……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回程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几乎没怎么讲话。最后,还是殷旭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道:“征兵令下来了, 过些时日我便打算回京,你收拾一下,早做准备。”
齐庸凡脑子里乱哄哄的,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殷旭用了“回京”这个词语。
他其实并不想离开南山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南山镇算是他的舒适区。这里有稳定的生意、认识的街坊邻居,还有房车。
一旦离开,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他就有点害怕。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殷旭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打开边侧的小抽屉,摸出一包新买的板栗,笨拙地剥着。
他像是第一次剥,出来的肉都碎成一块一块的渣,几乎不能吃。
齐庸凡忍不住笑出声。
殷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将这粒失败的板栗丢到一边,继续剥下一粒。渐渐的,在剥第四五颗时,他的手艺有了长足进步。
显然是剥板栗的天赋型选手。
齐庸凡以为殷旭剥着玩,没想到他陆陆续续剥了一堆搁在纸袋里,便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
殷旭摇摇头,将纸袋递给他,道:“给你吃。”
齐庸凡挠头,“你自己为啥不吃……”
殷旭眼睛也不眨地撒谎道:“我不喜欢吃板栗,只喜欢剥板栗的过程。”
齐庸凡:“??”还有这种操作?
一路摇摇晃晃,颠颠簸簸,齐庸凡便抱着一袋板栗吃得很开心。而殷旭剥板栗的速度也随之加快,袋子里的板栗越来越多……
齐庸凡吃得口干舌燥,忙道:“你别剥了,我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