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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唐酒卿)


  骨津往耳朵里塞上棉花,开始入定。
  次日,沈泽川先醒。
  他就没睡,萧驰野挤在后边,夜里两个人为着个被子扯得不可开交。况且身边有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沈泽川睡不着。
  萧驰野睡得挺沉,抱着枕头一动不动。
  沈泽川等着他醒,却等到了别的。
  那勃|起的地方抵在臀上,精力充沛,又热又明显。床上的热度上涨,萧驰野不知道是被热醒的,还是被硬醒的,总之他哑声低骂句话,一骨碌坐起身。
  萧驰野扔开枕头,看沈泽川一眼,见沈泽川也在看他。他抓了把头发,伸手用被子把沈泽川给盖上了,不许沈泽川看。随后自己下床,鞋也不穿,直接进了池子。
  晨阳候在外边,听着动静,见沈泽川出来,两个人相对,晨阳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沈泽川倒很自然,指了指浴堂的方向,抬脚走了。
  等萧驰野出来时,人已经清醒了。他用了点早膳,听着晨阳说昨晚有人来过。
  “锦衣卫?”萧驰野想了片刻,说,“不是找我的,应该是盯着沈兰舟的。”
  “那就是太后的人。”晨阳说,“可如今人手稀缺,锦衣卫哪还有这等高手。”
  “锦衣卫水深。”萧驰野站起身,“我去上朝,回来再谈。”
  * * *
  李建恒散朝后拥着暖手,坐在明理堂,看诸人分列两侧,忐忑地问:“……那就是判了?”
  薛修卓跪下身,说:“回禀皇上,纪雷对南林猎场意图谋反一事供认不讳,如今证据确凿,昨夜大理寺通宵达旦整理供词,今已由阁老递呈给皇上了。花党一案前后半月,三法司反复会审,判以纪雷为首的锦衣卫两位同知、四位指挥佥事全部斩立决。往下的镇抚、南林猎场随同千户全部判了斩监候。”
  “判了就好,判了就好。”李建恒说,“阁老辛苦,不宜久站,来人赐座。”
  待海良宜坐下后,李建恒继续说:“花党勾结内宦与锦衣卫意图谋反,委实可恶!潘如贵身为司礼监秉笔,贪权揽财,十恶不赦,此人不能斩监候,应该斩立决!上回阁老与朕说的话,让朕辗转反侧,想了许久,决意从此奋发图强。”
  海良宜立刻起身,要拜。
  李建恒赶忙抬手,说:“阁老坐坐坐。如今许多事情,朕都需要阁老指点,朕称阁老一句‘先生’都是应该的。以后还望诸位能齐心协力辅佐朕,有什么话,就在这里果敢直言。”
  薛修卓意外地抬头,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与左右诸臣一齐跪下,称赞了一番。
  李建恒兴奋地示意大家起身,又说了会儿话,便要他们退下,唯独邀了海阁老留下来一起用饭。
  萧驰野出来时,正与薛修卓一道。
  薛修卓说:“不知总督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肯这般礼贤下士。”
  “皇上年轻力壮,正是该大展拳脚的时候,即便没有我开口,也自会这么做。”萧驰野说,“这些日子大理寺忙碌,延清大人辛苦了。”
  “在其位谋其政,应该的。”薛修卓说着看向萧驰野,笑说,“听闻总督这两日往枫山去得勤,可是有什么好玩儿的?”
  萧驰野也笑,说:“枫山初雪乃是天下一绝,近来又出了几只鹿,我正寻思着打几回来玩。你若得空,一道去看看?”
  薛修卓轻轻摆手,说:“我一个文弱书生,哪里会打猎?不要败了总督的兴致。”
  两个人在宫门口分手,萧驰野看他远离,适才的笑便淡了。
  晨阳候在马车边,等萧驰野到了,一边给他掀帘,一边说:“总督,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动身往阒都来了。”
  萧驰野颔首。
  晨阳踌躇片刻,接着说:“在大理寺盯梢的回话,说纪雷死了。”
  萧驰野说:“怎么死的?”
  晨阳抬手比画一下,沉声说:“被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昨夜里就不行了,但是薛修卓硬是让人吊着最后一口气,把供词呈到了御前才让他断了气。”
  萧驰野沉默地坐下身。
  晨阳说:“纪雷五年前在诏狱审过沈泽川,让风泉以‘驴炙’当众羞辱他。如今他便一报还一报,也让纪雷成了……此人睚眦必报的性情可见一斑。总督,我们也与他有仇,如今让他待在身边,太危险了。”
  萧驰野转着拇指上的骨扳指,没回话。


第38章 军纪
  雪一下三四天, 萧驰野愈发懒怠, 校场也去得少了。他近来结交了几个龙游商人,置办了些贵重物件, 诸如永泉港舶来的珍珠, 河州产出的碧玉, 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
  李建恒如今很勤奋,天再冷也照常上朝, 日日都要请海良宜讲学, 见萧驰野怠慢差事,也会劝诫一两句, 倒像是真的改了心性。
  萧驰野乐见其成, 从枫山猎了两只鹿, 也献进宫里去了。李建恒被上次的驴炙给吓着了,对野物拒于千里,转头把鹿赏给了海良宜。
  眼见年关将至,祭祀与百官宴都是大事。六部与大内二十四衙门皆忙得不可开交, 司礼监缺人, 许多事情拿捏不定, 还要问李建恒。李建恒对此也一头雾水,事事又要劳烦海良宜与礼部裁决。
  阒都忙了起来,李建恒见萧驰野无事,便畀以重任,把八大营重审名册的差事交给了他。这样一来,阒都的巡防就彻底落在了萧驰野手中。
  萧驰野推托不掉, 只得跟着脚不沾地地忙起来。
  沈泽川跟着萧驰野东奔西跑,少不得要与禁军碰面。
  这一日,澹台虎巡防结束,还没卸刀,回禁军签押房时,看见沈泽川也立在外边。他搓了搓冻僵的刀疤脸,大步走过去。
  沈泽川侧头,看着澹台虎来势汹汹。
  “沈八?”澹台虎驻步,冲沈泽川冷声说,“沈卫是你老子吧。”
  沈泽川说:“要找我老子还是找我?”
  “自然是找你了,沈卫早他娘的烧成灰了。”澹台虎绕着沈泽川踱步,说,“阒都的日子还是舒服,看这身段,比得上东龙大街的姐儿,都是好吃好喝娇养出来的款儿。”
  沈泽川听这语气,便知道来者不善。边上的晨阳没吭声,院里的禁军都探头看戏。
  澹台虎接着说:“翘屁股细柳腰,桃花腮狐狸眼,搁在香芸坊,也是一等一的头牌料子。怎么好日子不过,要跟着咱们总督在风里雪里到处跑。”
  澹台虎站定,目光如刀,继续说:“五年前沈卫舔了离北铁骑的马蹄,才没叫中博六州成了边沙十二部的马粪坑。如今你也学着你老子,要舔咱们总督的哪里?那青楼卖笑的姐儿挂了帘子,个个都是一技专精的好人才。你有什么本事,今日配跟打过仗的汉子们站在一起?”
  沈泽川笑说:“我不配,同知大人要吊了我的腰牌,驱我出院吗?”
  “费那么大的工夫干什么。”澹台虎说,“你就是咱们禁军门口的狗儿,踢一脚都是抬举你。今日爷爷与你讲几句话,也是冲着总督的脸面。既然做了人的‘东西’,就得有点不当人的觉悟。”
  “我受天子之命挂了锦衣卫的腰牌,便是为公办差,哪是谁的‘东西’。”沈泽川说,“我是禁军门口的狗儿,军爷也相差无几,都是领着皇粮在阒都走动的人,有什么觉悟,大伙儿也得同心同德地悟。”
  澹台虎扶着双刀,虎目圆睁,怒道:“你与爷们一样?沈狗无礼!老子当年乃是中博灯州守备军正千户。”他猛地跨近一步,满含恨意地说,“当年茶石河溃败,老子的亲兄弟就在茶石坑里!你晓不晓得那是什么情形?人活生生地给插成了刺猬!四万人共葬天坑!四万人!”
  沈泽川面色不变。
  澹台虎说:“我老子娘也在灯州,边沙骑兵打过来,沈贼跑了,把灯州像我老子娘这样的老弱妇孺全丢给了边沙骑兵!城屠了一座又一座,我亲妹妹叫边沙骑兵拖了两里路,奸|杀在城门口!你倒是活得逍遥自在,吃穿不愁嘛!撅起屁股给人|操,什么罪都能免了!”
  寒风刮在院里,晨阳见状不好,想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澹台虎拖起沈泽川的衣领,红着眼说:“今日我讲你几句,你怎么敢顶嘴?你们都是锦衣玉食的富贵子,哪里知道那一仗到底死了多少人,哪里知道中博到了今时今日还有数万人饿死!阒都的日子好不好,啊?你睡得好过得好,先后都有人为你免罪,中博死的人怎么算?怎么算!”
  沈泽川握住澹台虎的手臂,猛地把人摔翻在地。这一下惊天动地,摔得周围人一并后退。
  沈泽川搓了两把雪,看着澹台虎,说:“怎么算?跟自己人算。边沙骑兵入境,从茶石河沿岸到灯州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沈卫畏缩不战,你们这些铁血汉子就该捏断他的咽喉,起兵固防。”
  沈泽川站起身。
  “羞辱我、憎恨我,我也掉不了一块肉。这世间要讲究血债血偿,杀了我就算替天行道,平息众怒。”他对澹台虎轻啐一口,恶意地笑起来,“放你娘的狗屁。屠城的是边沙骑兵,坑杀四万军士的也是边沙骑兵,要搞我沈泽川,先把自己的屁股放正,去洗干净边沙骑兵在头顶上撒的尿。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我死了,边沙骑兵的债就一笔勾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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