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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唐酒卿)


  沈泽川用膝头抵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萧驰野眉间透着隐忍,他垂头晃了晃湿漉漉的发,水珠溅了沈泽川一脸。不等沈泽川反应,他已经探手狠狠搓了把沈泽川后颈,硬是把心心念念的那点泥搓没了,然后给沈泽川把衣领系了个死。
  “雨夜湿寒。”萧驰野松开箍着沈泽川的手,从他身上退下去,“保重身体!”
  说罢也不让沈泽川回话,一头闷进了水里,再抬起来时水珠滑淌,人已经差不多平复了。
  萧驰野撩了把水,眼神锐利,握起刀,说:“天快亮了,走吧。”
  * * *
  纪雷眼见天将要亮了,人却迟迟没有找到,不禁越发焦躁。
  乔天涯剥开死士的衣领,却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这一批人是萧二的。”乔天涯蹲身思索,“他在阒都一举一动都逃不开眼目,何时养了这样厉害的死士?”
  “此刻找到他才是重中之重!”纪雷望向西北阒都的方向,“八大营应该已经控制了阒都各大城门,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乔天涯看着纪雷手不离刀,觉得他的焦躁绝不仅仅是因为萧二和楚王没有找到,倒像是还有别的原因。
  “萧二是保命令牌。”乔天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纪雷,“今夜却还混入了其他杀手,大人可有什么头绪?”
  “萧家得罪的人不少,有人想要浑水摸鱼。”纪雷突然盯向乔天涯,“我怎么知道是谁?”
  乔天涯自然而然地摊手,说:“眼下萧二找不到,大人,他必定是有备而来,才会遛了咱们一夜。如今天快亮了,我们被他耍得团团转,倒像是中计了。”
  “中计?”纪雷眉间一紧。
  “他以身涉险,恐怕是为了拖延时间。”乔天涯站起身,眺望远处的草场,“我猜他有援兵。”
  “四方兵马未动,他哪里来的援兵?”
  乔天涯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 * *
  奚固安策马回都,入城门时觉得四下安静。他心中疑虑顿起,在马上拔刀,问副将:“阒都今夜可有异象?”
  副将来牵马,见他神色紧张,回答道:“不曾,一切如常。”
  奚固安说:“召集人手,除了严守各个城门的,剩余全部随我去围守王宫!”
  说罢打马向王宫,他妻儿还在王宫,今夜不过,太后是决计不会让他见到妻儿的。所以豁出了命,他也要确保太后安然无恙。
  副将去调遣人手,带着巡防队却遇着了一群醉醺醺的禁军。
  八大营素来看不起禁军,连马也不下,挥鞭打骂道:“滚开!”
  禁军都指挥同知是个面带刀疤的汉子,挨了下鞭,反倒笑嘻嘻地在马蹄下打滚,嚷道:“同在卫所编制,老子品阶比你高些,你做什么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副将冷笑:“下三烂的皇粮虫,滚开,勿要耽误八大营要务!”
  这汉子一骨碌起身,对副将狰狞一笑,说:“要务?今夜禁军大爷就是你要舔的要务!”
  他话音才落,那醉态百出的禁军齐声拔刀,副将受惊勒马,背后一列人已经被抹了脖子。
  副将厉声斥道:“你们反了?!八大营……”
  面前刀光一闪,他当即栽下马背,血流了一地。
  汉子踢开副将的脑袋,在副将的胸口擦干净刀,稳声说:“做你妈的白日梦,变天了,也该让老子禁军上头去撒尿了!”
  天际隐隐泛出白线,马上就要日出了。
  * * *
  乔天涯紧着时间喝水,把水囊顺手抛给后边人,擦了嘴,说:“继续搜。”
  然而他走了几步,脑子里某根线轻轻一拨,又忽然转过头,把背后的下属们细细打量一遍。
  楚王藏在哪儿?
  他逃不出去,那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因为他们一夜都在追着“楚王”,然而楚王可能已经变成了锦衣卫!
  乔天涯当即下令:“核查腰牌!今夜在档的每个人都要对着脸查,现在就查!”
  锦衣卫们摘掉腰牌,一律递呈给镇抚对脸查。镇抚点一牌扫一人,他本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一直查到了最末尾。
  “腰牌。”镇抚抬眸,如鹰一般地盯着对方,“你的腰牌交出来。”
  对方把自己的腰牌推进了托盘里,边上紧靠着他的锦衣卫突然开始发抖,垂着头不敢抬首。
  镇抚像是没察觉,用笔在册子上勾了勾,说:“哪个所的?”
  晨阳说:“班剑司。”
  “出任务没见过你。”镇抚说,“头一回?”
  晨阳被李建恒抖得心知逃不过,反倒从容了,说:“一回生二回熟,多见几次就眼熟了。”
  镇抚用笔指向李建恒,说:“腰牌。”
  李建恒拔了几次都没有拔下来,镇抚笑了笑,探手像是来替他摘牌。
  镇抚一出手,晨阳就绷紧了身体。岂料李建恒已经泄了气,在镇抚的动作里抱头退缩,失声说:“勿伤我!”
  ——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刺耳的哨声,接着林间陡然奔出一匹白胸黑背的马。破晓间,海东青终于引路而归,旋飞而来。
  花思谦听得动静,见草场上奔袭而来一众兵马,他厉声问:“八大营?”
  可是这些人铠甲无印记,连旗帜也没有。
  晨阳知道时候已到,立刻扶住楚王,大声说:“禁军护驾,太子殿下御前佩刀者杀无赦,还不退下!”
  花思谦上前两步,不可置信,回首喊道:“楚王受奸人挟持,还不动手?!”
  李建恒退无可退,见镇抚已然扑来,不禁大喊一声。那林间猛地掷出长刀,钉在李建恒身前。
  萧驰野一跃而下,摘下自己的腰牌,扔在托盘里,沉声说:“大军压阵,谁还动?”
  纪雷策马才到,见状也喝道:“鬼话连篇!区区禁军——”
  海东青落在萧驰野肩头,萧驰野奖赏似的摸了摸海东青,说:“老纪够胆,就试试看。”
  纪雷再看向草场,禁军头阵已到,可是背后延绵的兵马却像是没有尽头。启东苍郡的旗帜霎时展开,只见为首奔马的正是戚竹音。
  花思谦连退几步,扶着潘如贵,涩声说:“启东书信已截,怎么会无声无息……”
  “阒都书信要是都过锦衣卫之手,”萧驰野收刀,“那多麻烦呢?”
  花思谦眼见大势已去,坐地呢喃:“太后还在……”
  “太后年事已高,为保重身体,已将阒都交于禁军接管巡防事宜。”萧驰野跑了一宿,此刻拉起李建恒,说,“殿下一夜奔波,受累了!”
  戚竹音的马已经到了,她翻身下来,对李建恒跪地行礼,高声说:“太子殿下勿忧,启东麾下二十万兵马严阵以待,臣戚竹音,力保殿下平安!”
  李建恒犹如在梦中,他呆呆地看着戚竹音,又看向左右。乔天涯最为识趣,见这局势已定,立刻跪了下去。他一跪,锦衣卫也陆陆续续地弃刀而跪。
  “……我……”
  李建恒空无一物的手掌紧紧握住,像是握住了什么保命稻草。他几乎是喜极而泣,眼里的泪先流了下来,人还低语着。
  “今我为东宫……诸位的大恩,来日必有重谢!”


第26章 霜寒
  魏嫔惴惴不安地走着, 见周围宫墙陌生, 不禁害怕地问:“公公,怎的还没有到?太后她老人家在哪里?”
  前边走着的太监没搭理她。
  魏嫔在这幽静里毛骨悚然, 她停了脚步, 装作肚子痛, 闹着要回去。
  带路的太监她没见过,面生还脸嫩。这太监回头看着她, 柔声说:“马上就到了, 架着魏嫔娘娘走,千万不能让娘娘摔着了。”
  两侧的太监立刻架着魏嫔, 魏嫔挣扎起来, 扬声要喊, 却被堵住了嘴。太监们手脚麻利地把她扛起来,迅速向前走。
  荒院里有口井,底下还余着些水。
  太监探头看了看,说:“就这儿吧, 送娘娘进去。”
  魏嫔奋力挣扎, 娇养的指甲挠破了领头太监的手臂。她发髻凌乱, 扒着井沿摇头呜咽。
  太监摸了摸她漂亮的手,怜惜地叫人搬起石头。
  只听“扑通”一声,惊飞了朱墙枝头的鸟。
  * * *
  咸德帝躺在马车里,李建恒跪在一旁端着药碗。
  咸德帝气若游丝,连咳都咳不起来了。他冲李建恒招手,李建恒赶忙搁下药碗, 膝行过去,说:“皇兄,皇兄感觉好些了?”
  咸德帝搭着李建恒的手背,费力地说:“建恒。”
  “臣弟在。”李建恒又哭起来,他说,“臣弟在这里。”
  “先帝晚年,受人掣肘。彼时的东宫太子乃是皇长兄,朕……”咸德帝看着他,“朕与你一样,也是闲王。世事难料,最终这江山社稷,却落到了朕这里。可朕继位以来,备受牵制。一举一动,犹如幕前傀儡。母后让朕笑,朕便要笑,母后让朕死,朕如今,便也该死了。”
  李建恒泣不成声。
  咸德帝说:“日后你便是这孤家寡人了。”
  李建恒当即大哭,他握着咸德帝的手,求道:“皇兄!我怎么当得了?我不过是这李氏江山下的一条虫,我如何坐得起这巅峰之位?皇兄,我怕,我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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