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烽用胡渣去蹭他的脸,咧开嘴笑了,挤过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进了房间,赵之烽踢上门,把赵不息放到了软塌上,而后便也躺了上去。已是很久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了,哥哥上来后弟弟便依偎过去,赵不息像是要把自己嵌进赵之烽的怀里似,他的脑袋不停地往赵之烽怀里钻,赵之烽发笑,把他捞起来在他额头上吻着,他道:“怎么那么皮?”
赵不息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闭上眼,“你再亲亲我。”
赵之烽心里头就跟春风拂过,在如今这个横尸遍地的天下,是难得的温存。他拥着赵不息,像是抱着一块至宝,只属于他的宝贝,无人能觊觎。
第二日,晨曦微光。赵之烽闭着眼侧脸磕在枕头上,棱角分明的下颌胡渣零星,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赵不息一眨不眨盯看着他哥,悄悄伸出手,在赵之烽的五官之上虚虚抚过。
自感染后,他的身体的确和从前不一样,变得灵敏变得更有力量,他似乎都不需要睡觉,还是能神采奕奕。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害怕。他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一整夜他都呆呆地看着赵之烽,他心里愁郁压抑,他想告诉他,却不敢。
门口有微微响动,赵不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身体一顿,手立刻缩回,他看了一眼熟睡的赵之烽,缓慢后退快速起身,从塌上跳到地上,竟是无声无息出了屋门。他走到门口,便看白衣剑客站在冷光里,他换了一身白衣,周身泛冷,似把自己活成了一块冰。
他手持剑,出鞘的剑,划开空气指向赵不息。赵不息一震,呆钝没动,侧头看去,银光乍现的锋利,把一条落下的蜈蚣齐腰割断。谢郴剑收回剑,上前一步抬手撇去赵不息肩上蜈蚣残肢。
赵不息脸色微白,小声道:“谢谢。”
谢郴剑似打量着他,外头细细看着,赵不息被他的目光琢磨的有些不适,好在谢郴剑收回视线,他上前轻轻拉住赵不息的手,朝外走去。赵不息听谢郴剑道:“我找到一片林子,里面有很多活物。”
谢郴剑凑过去,嘴唇贴着赵不息的耳垂,他说:“鹿血很好喝。”
他的声音像是有法力的,赵不息的确是饿了,他听着鹿血两字,便觉得胃里空了,心一下子焦灼起来,他一把抓住谢郴剑的手,仰起头看他,“现在能去吗?”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赵不息皱起眉,他觉得谢郴剑有些不一样,但还未反应过来,谢郴剑已往旁退开几步。他像是冰原上的山川,没了温情又成了高高不可攀的模样,赵不息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好似比之前远了许多,他觉得奇怪,不知谢郴剑是怎么了。
谢郴剑携着赵不息跃出大门,他们的响动引起了死尸注意,可当他们走过街道,那些活死人却都纷纷避开。赵不息还不大能适应自己在活死人堆里随意行走的模样,他紧紧攥住谢郴剑的手,谢郴剑一顿,平波无痕的脸上眉间微皱。
他们的速度极快,风呼啸而过,赵不息往前极速狂奔,慢慢的竟然不觉得害怕惶恐,反而是畅快了起来。他与谢郴剑并肩,穿梭过尸群碎肢瓦砾,而后离开了荒废的小镇。
翠绿的密林跃入眼帘,微冷的空气卷入肺里,树梢斑驳着光,微白洒落在枯叶上,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成为人之外的世界。
赵不息找不到抗拒这具身体的理由了,他的身体变得轻盈,随着谢郴剑的指引跃出了好一段距离。他们在林间捕获孤鹿,嗅着泥土草木气息,像是野兽嗜血,鹿血弥漫在口腔,竟让他觉得清甜。
他脸上露出笑,谢郴剑走到他身前,抬起手抹去他嘴边的血。
“我突然觉得好快活。”赵不息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身体的每一处都似乎充满了力量,指关节泛白,他往前一跃,脚踩着枯叶跑向小溪,他扭头对着谢郴剑道:“我从未这么畅快过。”
好像天地间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脱去了肉体凡胎,脱去了一身病体,他成了一个全新的,真的更够生生不息的赵不息。
关员镇内,破败的大院子,赵之烽缓缓睁开眼,他从塌上起来,侧过头看着空了的侧塌。
面上没什么表情,赵之烽下床出屋,林起予也正好起来,过来询问他,赵之烽沉着脸一声不吭。他就穿着睡时的衣服,衣襟还是松散,随手抽过林起予的佩剑,剑锋擦过地面,带过一条浅浅痕迹。他往前走站在了剑客的门前,一脚踹开,却见里头空空如也。
便在此时,林起予喊了一声,赵之烽扭头看去,就见赵不息同那无他山庄的剑客一块走来,两人都是一身白,长衣下摆似有泥污。
赵之烽把剑丢还给林起予,一步步走过去,他站定在赵不息面前。赵不息仰起头,脸上都是笑,他一把拉住赵之烽,眼里似有光,他道:“哥哥,谢郴剑他带我在外面的林中兜转了一圈,我还采了花,送给你。”
赵不息从伸手递出一捧花,几朵颜色不一的野花簇在一起,抵在了赵之烽鼻尖,他能嗅到淡淡清香,而后听赵不息说:“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喜欢吗?”
赵之烽抿唇,嘴角缓缓上翘,他接过那束花,低下头轻嗅,他说,“喜欢。”而后眼皮微抬,目光从花束缝隙里穿过,目光如刀剐向谢郴剑。
剑客站在赵不息身后,不避不躲,视线如刀尖,相撞劈开,赵之烽捏紧了手里的野花。
第15章
当日赵之烽与父亲带着大军前往平南,是为了一举全歼活死人,却不料他们低估了这种瘟疫的感染程度。
“以南方向早已没有一人幸免。”
赵之烽看着火堆上“滋滋”冒着热气的汤水,他有些出神,眼前放佛又浮现出了当日情景。他低声道:“几万军马全数覆灭,只要被咬一口,便是回天乏力。”
赵不息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周遭围着是剩下的将士,大家都表现出了愤慨,又听赵之烽道:“可虽如此,早晚有一天我会把这些死尸通通杀光。”
众人附和喝彩,林起予从锅中盛了一碗汤给赵不息,手碰到赵不息的手背,赵不息一愣,随即双手接过汤碗,小声道谢。他听着赵之烽的话只觉得通体发凉,他绷紧着神经,小口小口喝着汤。
这点东西是赵之烽自己的储备粮食,这附近都是死尸,出去打猎并不容易。他原本一个人时这些可以吃一星期,而现在多了十几个人,这么点一顿就都吃完了。
吃过东西之后,赵之烽把这附近一带他所绘制的地图给拿了出来。
“当务之急是要从这里离开。”赵之烽低声道:“万奈河不能走了,要从陆路回去,我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发现关员镇后方有一条路可以回到皇城。”
回去二字落入赵不息耳中,他竟然有些许不愿,或者说更多的是彷徨迷茫。未来在哪里,他曾向往的生活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与赵之烽在一起时便时刻留意胆战心惊,更不敢想象回到皇城,顶着这一具皮囊活在人群里。
赵不息这般想着眉头紧锁,不禁捏紧了手中汤碗。那脆弱的瓷碗易碎,就在裂纹显现时,手中的碗被谢郴剑轻轻拿去。
赵不息一愣,与他对视,谢郴剑收起他手里还剩半碗的冷汤,遮住了那碎纹,拿起瓷碗一饮而尽。
回程的日子箭在弦上,赵不息却日渐忐忑,他觉得自己像是活在囹圄里的兽类,明明是找到了哥哥,却不知该如何去相处。好在他还有谢郴剑,剑客时常来找他,两人趁着大家商讨回程路线时偷偷溜出去,剑客像是飞鸟,带着他飞过了高墙在林间狩猎,心中郁郁似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疏解些许。
谢郴剑走在前面,赵不息跟在他身后,两人行动迅速,来到一条小溪,前面还有如注瀑布。还是寒冬,剑客却不觉得冷,脱去了外衣,那身体浸入了寒潭里。
赵不息惊讶道:“这里竟还有这般景象?”
谢郴剑的发梢上沾了水,他皮肤冷白,肌理线条流畅自然,他仰起头,下颌角微绷紧。赵不息听他说:“下来。”
赵不息摇着头,“这水凉吗?”
剑客不语,赵不息又是好奇的,他摘了鞋袜露出雪白的脚,绷着脚尖去碰那水。没什么感觉,冬日里冰冷的潭水对于他来说如今就像是平常水温一般,他喉咙动了动。
谢郴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出声:“小盼,要不要同我离开?”
赵不息一愣,面上惊愕,身体维持着前倾姿态直直往前载去。他一身惊呼,身体在半空挣扎,就见谢郴剑先从水中跃出一把抱住了赵不息。两具冰冷的身体紧紧相贴,没有热量没有温度有的只是在逼仄困局里互相支持依偎的痛。
赵不息紧紧抓住了谢郴剑的手臂,他身上的衣衫尽湿,额角脸颊滴落水珠。谢郴剑看着怀里的人,抬起手轻轻揩去他眼梢的水滴。
“小盼……”
剑客学着旁人那般叫了几下,微微蹙眉,似不适应便又道:“赵不息,不要回皇城和我走吧。”
第16章
这个寒冬似乎格外冗长,看不到尽头的连绵雪景还有无法停歇下来的寒风凛冽,那曾是赵不息最为害怕的天气。每一年的冬他都要生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日日汤药,他就像是一只即将咽气的笼中鸟。而如今他的身体却能由自己掌控,赵不息偶尔也会想,如果真的能这般偷偷摸摸蒙混一生,无人发现的话那便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