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之气一瞬间烟消云散,连心气也平和不少,心口魔怔般的,浮现竟是“色/欲熏心”的四个字。
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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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浚在他耳语道,“谢兄,能不能进一步说话,我舅舅有些事情要告诉我们。”
谢珉行应了一声。
却全然没有听清青年说的是什么,只任由青年牵着他往街上走。他脑袋昏昏沉沉,即使裴子浚说玉皇大帝,还是孙悟空找他,他也会傻乎乎的跟人家走吧。
刑刃坐在观音渡的茶馆里,看见两人来了,就招呼他们上来,开门见山的说,“那桩案子有了些眉目。”
谢珉行晃过神来,点点头,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却想,他为何不去唐家说,而是要把我和裴子浚叫出来,是要瞒着什么人?
果然,刑刃凝重道,“是关于你师姐的事。”
“你怀疑我师姐?”
“你和你师姐关系很好吧?”裴子浚却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亲如姐弟。”谢珉行说,“我师父把我捡回来,却是我师姐把我养大的,她那时不过是个毛还没长全的黄毛丫头,可是却偏要像一个小妈妈一样……”他想起这段往事,总是伤感又温暖。
“那……”裴子浚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忽然转了话语,“没什么。”
谢珉行还不知道有什么不可问不可说的时候,裴公子已经施施然把所有的不可言都止于唇齿。
“安心说你师姐的事,舅舅你说吧。”
刑刃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你们真的觉得,我们从潇湘里带回来的,是真的唐三小姐吗?”
谢珉行惊诧,他不知道为什么刑刃为什么会怀疑那是假的师姐,即使熟稔如他,也没有看出半点破绽。
刑刃麦色刚毅的面庞难得地红了一下,虽然并不怎么明显,他说,“我有一个毛病……阿浚知道。”说完这句话,怎么也不往下说了。
谢珉行被这两甥舅弄得摸不着头脑。
他转向裴子浚,裴子浚笑眼眯眯,眼里都是揶揄,似乎都抓住了一个很大的把柄,“谢兄,我舅舅他呀……我舅舅紧张的时候,会犯一些寻常没有的毛病,比如打嗝和口吃,我长这么大,见到我舅舅犯这种毛病,也就只有……慕容狐出现的时候。”
裴子浚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哈?
一见慕容狐会口吃?
谢珉行从来没有听说过离奇的事,可是刑刃其人,刚正严肃,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
刑刃终于受不了青年揶揄的眼神,给了他一记眼刀,示意他闭嘴,才说,“从唐三小姐重新回到以后,我总共见过她三次,每一次都有这样的症状,不可能是巧合。”
其实仔细想来,自从师姐回来,的确有些古怪,比如师姐虽然对魔教深恶痛绝,也是当年诛魔大战的领头人,可是一直秉持着敌不犯我不犯人的原则,这次回来却借阿丰的丧事急忙号召武林人士来洛京,就像……就像急于挑起第二次诛魔大战!!
还有七心莲,他曾经告诉她,七心莲在他身上,却并没有告诉她,七心莲已经被他服用了,如果他急于救夫君姓名,为什么不向他索要?
她应该知道,只要她开口,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给的。
可是她却没有开口,仿佛一开始就知道,他拿不出来。
可是慕容狐真的假扮师姐,到底要搞什么?谢珉行与慕容狐相处过一段时间,只觉得此人做事毫无章法,对待任何事情都像是玩耍,世界上的事情,只分好玩和不好玩,这样的人,会站在中原武林还是魔教这边呢?
裴子浚也在想着一桩事,却是与案情无关。
他在想厨房里的一罐药。
虽然不知道这个假的“唐三小姐”有什么恶级趣味,喜欢煮那样的药,是不是可以证明,困扰他许久的那个孩子,根本子虚乌有的不存在?等到他把一切想灵透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知寒客,心里暗道,是我枉做小人了。
幸好,他从小仰望的星星,一直都那么,那么好。
“如果真的是慕容狐,那么要把他引出洞,其实也好办。”刑刃说。
“谢兄,你说慕容狐最喜欢什么?”
“美人?”谢珉行不确定道。
“非也非也。”
“那是什么?”
“慕容狐最喜欢的,当然是我舅舅啦。”青年眨眨眼。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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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刃黑沉了脸,呵斥,“阿浚,你胡说什么!”
谢珉行也觉得颇有趣味,他又不是不知道慕容狐的性情,他喜欢的当然是油头粉面的美人啊,他实在联想不出他会和刑刃这样硬邦邦毫无趣味的男人能牵扯出什么干系。
所以,他只颇为玩味的看着他。
半响后,刑三寡却说,“谢少侠不要误会,我和那位……慕容……狐并不相熟,自然也没有……阿浚胡诌的……那种关系。”
就在谢珉行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他忽然几不可闻的笑了一下,说,“只是,我和他,确实有一段前缘……”
“当年,我奉命追捕慕容狐的途中发生了一桩事,他亏欠我一些事情,他……于心有愧,因此给了我三支花炮,许诺我三次束手就擒随我来抓的机会,世人皆知慕容狐易容之术极其高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幻化成任何模样遁逃。可是只要我燃放此物,只要他在现场,无论那时他顶着什么样的画皮,他都会立即现出真身,随我来抓。如果……这三次机会用完了,他就不会再现身,天高海阔任他游了。”
“那刑捕头手上还有几支花炮?”
刑刃摇摇头,“一支也没有用过。”
谢珉行惊诧,这明明是抓慕容狐的好机会,为什么不用呢。
可刑刃也只能回应不可言说的苦笑。
——我是官,他是贼,世人都贼怕官如鼠,可事实上,却是……我畏他如虎。
商量完这件事情后,裴谢二人就不动声色的回到了葬礼上,刑刃是官家中人,不方便进去,只在院子外面等待,等到他们放出信号,他便点燃慕容狐赠与他的那支信物花炮。
在此之前,他们要等待验证一些事,比如说关于魔教杀死了唐丰和阿轻的证词真伪,又比如说这个不知真假的唐三小姐聚集这么多武林人士,故意挑起关内外武林的争端,意欲何为?
时间已经将近黄昏,人流络绎不绝,武林上有名的几大世家都已经入过唐丰的丧堂,给唐丰和阿轻上过香了。
蓟州销魂掌徐家,南郡的候潮剑派,甚至是官家有密切联系的东阙天子盟,还有风雨寺的了禅和尚,南无观的阳道真人,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出现了。
表面虽然是唐家办丧事,是私事,可是这阵仗,却已经俨然是半个武林大会。
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出关剿魔的誓师大会。
历史总是轮回往复。
在堂上慷慨陈词的人是唐家名义上的家主唐振翎,他老泪纵横,诉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苦楚,如果不是知道唐振翎的子女都能凑好十桌麻将了,他看上去,可真像个痛失爱子的老父亲。
突然,唐振翎画风一转,忽然道,“不瞒各位,前段时间,小女历劫归来,已经指认出了杀死小儿的凶手……不错,正是在关外卧销声匿迹多年的魔教。”
堂中哗然。
“魔教欺人太甚,竟然……欺负到我们家门口来了。”
“莫非是欺负我中原武林无人!”
“唐兄方向,定要为世侄伉俪讨回公道!”
堂中立即有人应和起来,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即攻上魔教。
可是谁都知道,唐家的大局是谁掌控的。
唐忱柔静静地坐在唐振翎的众多儿女之间,素颜黄裳,貌不惊人,可是谁都知道“唐三小姐”这几个字,要比在场所有的掌门主事人都有震慑力,可怕得多。
裴子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少了个人,却又一时想不出少了谁。
他转过身去,与谢珉行交换了个眼神……是时候该验证一些事情了。
夜幕渐深,隐藏在海棠树下的男人只能依稀看得清楚一个背影。男人不知道等了多久了,久到握炮竹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水。
从灯火通明的大堂看不到他,却能恰好看到他点燃的烟花。
角度刚刚好,时间也刚刚好。
点燃这样简单的动作,等他做完以后,已经满头大汗。
男人觉得,他点燃的不是一根火芯,而是,被他叫做“慕容狐”的理智。
那支花炮慢悠悠升上天际,在寂静的天际滑过一道亮光,众人,包括唐三小姐望着天边的那一道亮光,上升到落下,最后又低下头来继续研究他们的北征讨伐魔教的大事。
好像只是哪个顽童的恶作剧呢。
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慕容狐失信了吗?
无论是刑刃本人,还是谢珉行裴子浚,对于这个结果,都有些迷惘。
还是说……这个“唐三小姐”根本不是慕容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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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是师姐吗?是他们多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