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终于喘了口气。
“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爹吧?半个爹总有吧?哪有儿子一见到爹就上来找揍的?”
......
薛延不敢对钟泊雅没大没小的,这几个被他骂了两年多的小崽子还不能让他讨点嘴上便宜吗?
“有了娘,就忘了爹,为父心好痛啊!”
云四云七云九云大四人各对视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和钟泊雅一样戏多,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25章
和黑铁云骑的几个人贫了会儿,薛延收敛了神色,恢复到了公事公办的样子,俨然一副将军样。
虽然有些疲乏,但还是强撑着听完了云四等人的陈述,大致对襄城的势力范围有了些许的了解。
薛延没有想到,区区的一个小城还能有不亚于京城的架势。如今的京城被钟泊雅镇压着,没人敢翻出水花来,反观之,京城的权贵们比这里的人乖多了。
这刘家顾家都是襄城的大户,除此之外,还有城北的赵家以打造金器起家,有皇家御赐的“只此一金”的褒奖;城东的王家以前是个破落户,后来靠卖假酒发了家,之后就是转了路子,开始做正经生意,改开酒楼了,襄城的客栈酒楼,凡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字号都有他王家的股份在。
薛延听完只觉得,天下有钱人是不是都聚到了这小小的襄城?好像除了他,都格外的有钱?
薛延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胸口放钱袋的位置,给钟泊雅买完裙子后所剩无几,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付完住房的钱。
打了十年仗,所有的军饷攒着打算养老的,结果一条裙子几乎去了大半。
唉,难怪那么多人做贪官呢。
不贪,媳妇的裙子都买不起了,更别谈胭脂水粉了。好在钟泊雅不用胭脂水粉,薛延突然间庆幸。
话说回来,这老刘家和顾家是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敌对关系,而顾家这个祖上积荫厚实的门第和城北的赵家又有姻亲关系;赵家有着皇恩庇护,在襄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和城东的王家走得近了,还定下了亲事。
这真是令人咋舌。
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会看得起半路起家的野路子的,除非门第渐衰,不得不靠联姻来勉强支撑了。
可襄城这个富裕的城市,谁不是赚的盆满钵满,为何这个有皇恩庇护的家族会衰退?
过满则溢,唉。
“想坐收鱼翁之力的人实在多,不能说明人就在这两个家族里面,襄城可有和新起之秀?”
“襄城每日都会有新起之秀,每日也会有落日余晖,这些人都不足以能和这四大家族匹敌,想要引得两大家族相争,再一口气吞下这两大家的更是没有。”
薛延沉吟了片刻,问出了一个积极没有水准的问题:“这四大家很有钱吗?襄城有钱到富可敌国吗?”
恕他这个在塞外每日都在愁军饷的人不能明白有钱是什么滋味。他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文钱用呢!
“襄城自然没法和京城比,更何况还有江南的雍城。”云七叹了口气,总感觉薛将军太没见过世面了。
“雍城我知道,但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还是很...繁华的。”薛延咽了口口水。
“京城的繁华那是在今上登基之前。”云四压低了声音,“今上登基之后为了填充国库,抓了不少贿赂官员而拿到经营权的商人。将京城许多不合规格的铺子都充公了。而且啊,今上最恨贪官,凡是穿的好点的官员,都被查的亵裤都门清儿的。再没有官员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穿金戴银的了,这些商人自然也没什么利润可赚,纷纷撤出了京城。”
薛延从云四的语气中听出了无限的可惜,果然听到了他的下半句。
“没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京城的红袖坊里的姑娘们都不美艳动人了。”
.......
“襄城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是连接天下商货的一个重要枢纽。就如利津,它接连海外番商一样。襄城的繁华是我们难以想象的,我曾在罗轩斋见过不少来自波斯的少男,这些孩子个个标志动人,就是瞧上一眼就让人难以舍弃。这种人口贩卖,一般一个女孩五百两,一个男孩八百两。罗轩斋这样的男孩子多有几十人,甚至还买来无数女孩做侍女。可想襄城是个怎样的城。”
“云七在襄城呆了好几年,该摸透的地方都摸透了。”云大解释道。
眼前的襄城就是这样的鱼龙混杂了,比它还要繁华的雍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四族鼎力的局势在有心人的设局下,不日就会瓦解,如果顾家和刘家不能审时度势,将这口气咽下去,等来他们的必将是家族倾覆的局面。
薛延是不会介入他们的家族之争的,但想要那个幕后推手再出手,不就得扰乱他的计划吗?
若不揪出此人,日后襄城变成了他一人的天下,金银已够,招兵买马有更待何时?
云大四人静候着薛延的吩咐,直到蜡烛快要见底,薛延才想出一个很不怎么样的计划,连计谋都算不上。
他和云大等人讨论了片刻,还未讨论出个名堂,窗户应声而落,滚进来一个人,来人和云大他们穿着不一,却也是黑衣黑裤。此人连面都未蒙,进来就给薛延请了个安。
“薛将军安康,影六给将军请安。”
薛延心里一顿,“他出事了?”
“公子一切安好。公子说,今晚放饭时,有人在他的饭里下了毒,他没来得及吃上就被同牢的壮汉抢了去,人死了。让您明日赶着衙门上工的点给他送点吃的去。”
......
薛延的心里不是滋味。
“你且等着,我现下就去做,你给我捎过去。”
“是。”
薛延一走,云大几个便和影六聊了起来。虽然他们不属于一个部门,但是一起给钟泊雅办事,多碰了几次面也就熟了。
“公子那史无仅有的脾气能说让薛将军明日一早再去送饭?他饿起来不吃人就不错了!”云九显然对那恶劣脾气的钟泊雅毫不信任。
影六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公子亲口说的。”
“......”
“这是体贴相公太过操劳了?”云大弱弱的开口,其他几人竟赞同般的点了头。
你们真是对公子一无所知!
影六在内心吐槽。
他本来也说,怕公子饿着了,自己带话顺路给公子带点吃的。
谁知道公子说,你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他就行了,他会准备好膳食的。
这和让薛将军现在准备膳食有什么区别吗?这句话他没问,但钟泊雅从他的表情上读懂了他的内心,并做了回答。
我让他做,他肯定会做的,那是我的命令,他不得不守。可是我如果暗示他,我在这里睡不好吃不好,还有人想杀我,他会心疼我的。
......
影六看着脚下的一地污血,心里真不是滋味。
第26章
影六有的时候挺摸不清自家主子心里想的都是些啥玩意,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软弱可怜,我很好欺负”的样子。真等人欺负了过来,就立马变了脸,换成一幅青面獠牙的样子啃得人骨头都不剩。
牢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走了,只留下一地的污血还没有擦。狱卒们也不甚在意这点小事,反正他们也不会住到这里,吃苦受罪的又不是他们。
而今晚有点不同寻常。
师爷知道牢里死了人,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发现死了谁之后松了口气,然后命人打扫了一下牢房。
破天荒的一次。
师爷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离搬家不远了。口口声声的说,现在衙门都是自己人,结果刚说完就打了脸,脸颊火辣辣的疼。
衙门里混入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在钟泊雅的饭菜里下了药。好在钟泊雅有心眼,没吃牢饭,不然这里丢的就不只是他的小命了。
师爷面色平静的出了牢房,实则已经气的脑子发蒙了。
他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是谁!
命人将接触过大锅饭的人全都聚了起来,一一审查,没想到还是漏了。
这个人凭空出现一般,又凭空消失。
然,也只是在他这边消失了。
影十遥遥坠在那个身量不高,却身形敏捷的人身后,随着他几乎跑完了半个襄城,也不知道他的脚力劲是怎么练出来的,跑了一整天也没见他多喘。
影十混在人群里,抛了抛手上不知道从哪捡的石头,啃着脏馒头在墙角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身上的破烂衣服泛着酸臭味,丝毫不影响他进食的速度,啃起馒头来呼哧呼哧的,像个饿死鬼一样。头发瘙痒难耐,伸手抓着头上的虱子,芝麻大小的虱子“啪叽”一下连声都没出就死了。
那个瘦弱的男人已经“嗖”的一下进了一间成衣铺,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脸面,完全没了方才的穷酸相,大摇大摆的往罗轩斋走去。
影十塞完最后一口馒头,手上的石头在墙上也留下最后一笔,起身走了。
一个破乞丐,沿路走沿路要钱,直到城隍庙才有了歇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