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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负心郎 (p876543)


这是死罪。
闻萧嫣扑在牧晚馥怀中哭个不停,他只是细细地安抚闻萧嫣,没有失却耐性。
「如果是陆萱把妳掳带那些地方,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嫣儿,朕希望妳可以理解朕的处境,也可以明白商柔的委屈。」牧晚馥柔声说道。
闻萧嫣靠在牧晚馥怀中,低声道:「臣妾明白公子吃了很多苦,哥哥这次委实太过份了,可是??哥哥他是陛下您最好的朋友啊??」
「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牧晚馥瞥了案头上的玉玺一眼,轻轻地抚摸闻萧嫣小巧的耳垂,轻笑道:「朕与妳的哥哥先是君臣,後是朋友。若他为友不义,朕还能期待他为臣忠诚吗?」
牧晚馥语带笑意,闻萧嫣却吓得连忙跪下来,拉着牧晚馥的衣摆,哀声道:「哥哥他不敢的!他只是??他只是喜欢您而已!」
「这次朕在公必须秉公办理,在私要替商柔惩罚侮辱他的人。朕相信嫣儿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对吧?」牧晚馥微笑着扶起闻萧嫣,拂去她裙摆上的灰尘。
闻萧嫣含泪点头,她紧紧地抱着牧晚馥道:「臣妾明白,只是??陛下!请您至少??至少留下他的性命!」
「这得视乎商柔是怎麽想。」牧晚馥亲了亲闻萧嫣的额头,闻萧嫣不禁转头看着厚帘,又怯怯地回头望向牧晚馥—不论是臣子还是爱妾,谁都不敢探究厚帘後的光景,使闻萧嫣就算想要替闻萧伶向商柔求情也无从入手。
牧晚馥拿手帕细细地擦拭她的泪水,无奈地笑道:「都哭成花脸猫了,若是让三公主见到这模样,妳还怎麽当一个母亲?回去洗个脸,好好休息一下。」
他轻吻闻萧嫣的额头,低声道:「妳别担心,无论妳的哥哥是什麽下场,妳还是朕的贵妃。」
闻萧嫣哭了一阵子,牧晚馥好好安慰之後,这才命赵公公亲自把闻萧嫣送回新燕宫。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牧晚馥一人—不,还有藏在厚帘屏风之後的商柔。
明媚的春光洒落在牧晚馥的身上,他的玉颊也被晒得泛起胭脂似的红晕,清晰可见衣襟上还沾着美人的珠泪。
牧晚馥站在案头後,收起许成儒从东瀛寄来的书信,铺开以玉辐盖好的瑞鹤纹明黄绫锦,然後弯身仔细地磨着墨。
「朕得拟旨了,商柔你希望朕怎麽处理闻萧伶?」牧晚馥的语气轻淡,彷佛只是问商柔今夜吃什麽而已。
墨香四溢,牧晚馥磨墨的动作极为缓慢。他垂眉敛眸,羽睫轻颤,绝美的脸容如同冰封的湖泊,不曾被娇妻的梨花带雨打动。
过了半晌,商柔的声音幽幽地从厚帘後传来,他的鼻音有点重。
「我??我不希望见血,他是闻萧家的家主,又是贵妃娘娘的兄长,至少别把闻萧家陷入太困难的境地,好不好?」商柔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太心软了。」牧晚馥抬眼望向屏风的方向,轻轻地摇头。
「他??是您很重要的朋友吧。」商柔犹豫着。
牧晚馥在笔架上挑选着毛笔,他的指尖停驻在狼毫笔的笔尖上,那远山似的秀眉浅浅一蹙,淡淡地道:「世间友情,大抵也只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而已。」
他一边在绫锦上写下「制曰」两字,一边温柔地问道:「睡得怎麽样?还在作恶梦吗?」
商柔迟疑了一阵子,才微微嗯了一声。
「作了什麽梦?」牧晚馥低头拟旨,嘴里还在跟商柔对答。
「记不清楚了。」商柔说得有点快,好像是有点心虚。
牧晚馥素手所握的毛笔一顿,他看着绫锦上的一字一句,略略偏头,望向落在窗棂上的樱花花瓣,淡淡地说道:「待会朕命太医再来看看吧。」


  黥刑虽然已经极少使用,但还是写在律例上,只有帝皇才能够决定用在谁人的身上,而这次牧晚馥特地命宫人对闻萧伶那张绝色容颜使用黥刑——在他的额头刺上图案,以作惩罚。
  通常黥刑只用在低下的奴婢盗贼身上,这次却用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闻萧伶身上,或许也是牧晚馥对他的讽刺——好不容易由私生子一步步踩着白骨尸体往上爬的男人,却被一个刺字狠狠地提醒他本来的身份。
  受刑当天已是初夏,云彩划过晴空,一棵棵紫薇花在宫道两侧怒放着,随着清新的夏风而摇曳送来芬芳。
闻萧伶披着长发,一身白衣跪在起龙殿的宫门前,青石砖被太阳照射得滚烫,他尚未痊愈的膝盖早就血肉模糊。他大病一场之後便瘦了许多,现在只见他玉容苍白,宜喜宜嗔的美眸只剩下一片死寂,少了平日的蛮横狠辣,竟是无比的楚楚可怜。
有些宫女太监远远地经过,都不禁多看了闻萧伶几眼。
闻萧伶想起许多年前,商柔也在烈日之下跪在同一位置。当时自己刚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挽着帝王的手臂,狠狠地奚落商柔,那时候自己以为商柔只是牧晚馥一时新鲜纳来的姬妾而已,根本从未把他放在眼内。
却没想到最後自己却会因为这个男人而如同丧家之犬地跪在同一位置。
被囚禁在天牢期间,闻萧伶无数次求见牧晚馥,却始终看不见朝思暮想之人。他知道,那个他痴恋十数载的男人,现在正陪伴在另一人的身边,温柔地哄着他,亲吻着他的额头,说尽闻萧伶求之不得的甜言蜜语。
全都不是属於他的。
从来,闻萧伶都是孤独的。人如其名,孤苦伶仃。
闻萧伶的眼眶泛红,但他还是忍住了。
怎麽可以哭?
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因为他是闻萧伶,那个横扫千军的骠骑大将军,那个使敌人闻风丧胆的猛将。
牧晚馥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可悲瘦弱的私生子闻萧伶,他要的是守卫江山至死不辞的忠臣闻萧伶。
只要自己为牧晚馥杀的人够多,只有自己永远跪在他的身边当他的一条狗,他才愿意施舍一点点的微笑,如铁树开花,又如雨後彩虹。
闻萧伶只恨,商柔凭什麽能够得到牧晚馥一再包容!凭什麽!
  「闻萧大人,这乃是陛下的命令,还望您别责怪我们。」负责行刑的太监陪笑着说道。
  「要做就做,别那麽多废话。」闻萧伶高高地仰起头来,直视着刺眼的阳光,唇角还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的落花有意,还是哀叹牧晚馥的流水无情。
「大人,这或许会很疼痛??」太监擦着满头大汗道。
闻萧伶截口冷笑道:「陛下还在留云宫里陪伴着他那受惊的小宠妃吧?倒不如把我痛痛快快地杀掉,好让小宠妃消气吧。」
  他被关在天牢那麽久,一张绝色容颜虽是憔悴,却竟是愈发凄美艳丽,看得是太监竟是脸颊发红。
  「陛下要在我的额头上刻什麽字?」
  「『罪』字。」
  「罪?」闻萧伶嗤笑一声,冷然说道:「何罪之有?商柔迷惑君王,让陛下把他留在留云宫里同食同住,公私不分,此乃国之不幸,我只是诛妖妃,清君侧而已。」
就算自己对牧晚馥没有抱着情意,为了牧晚馥的江山社稷,他早晚也得杀掉这个使牧晚馥愈来愈不像皇帝的男人。
  闻萧伶合上眼睛,任由阳光洒满那张秀丽绝伦的脸庞,淡淡地说道:「来吧。」
痛楚也好,侮辱也好,都是那个冷心寡情的帝王赐予自已的,那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藏在闻萧伶心中的宝物。


琼林宴一事过後,方代月似乎被牧晚馥遗忘了,大家虽然也明里暗里地打探他和商柔相识一事,但方代月实在不愿跟旁人交代此等云情雨意之事,便只是含混过关,大家也就渐渐失了兴趣。
方代月不过是区区七品礼部主事,自是没有机会跟陛下见面,而对方也没有追究商柔一事。君无戏言,牧晚亲口把商柔赐给方代月一夜,自是不能食言惩罚方代月。
话虽如此,方代月还是想再见商柔一面,可是他也不明白这见面能有什麽结果。若是他们之间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也罢,但陛下和商柔的恩爱是举世皆知的,自己倒像是痴心妄想了。
但还是想要见到他。
这或许跟什麽明确的目的无关,喜欢一个人,然後想要见到他,这本就是天经地薄的事。
方代月又想起陆萱上次的话,心里更是愁绪万千—说到底,自己还是缺了那份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勇气,陛下当年胆敢带兵叛乱,血洗宫廷,黄袍加身,宠爱男人对他而言当然不是大事,但自己是凡夫俗子,需要面对的却是太多了。
若是相爱便可厮守到老,卓文君又怎会写下「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呢?
不能见,不该见的理由有千千万万,但终究还是敌不过想要见他的冲动。



已届夏杪,秋空无垠。
留云宫里的桂花树已经悄然盛放,桂花清香扑鼻,细碎如金粉的桂花偶然被秋风吹落。方代月站在宫门,洒满一身桂花香。
这天是秋分,礼部侍郎刚好抱恙在家,他有些奏摺需要上报陛下,便请方代月代为转交。
方代月知道自己是应该推掉的,但他还是接下这件事,领了腰牌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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