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是穆景明?”年轻公子一猜即中。
纪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年轻公子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扇了扇,并没有回答纪柴的问题:“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纪柴有些沉默,不知是否要将二人的关系说出来,毕竟与这人不熟,不知他是什么人。
“你可知你会毁了他的前程?”年轻公子收起扇子,将笑容也收了起来,突然正色道。
“你知道我们——”纪柴惊地猛地从站起,这人是谁?自从他们来到京城后,除了赵府的人,并未接触到其他人,这人是如何知道他与穆彦的关系的?
年轻公子也站起来拍拍身后的尘土,朝着纪柴点点头。
“我不知我为何会毁了他的前程。”纪柴老实地说道。
年轻公子道:“若是这天下学子知晓他们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的大才子是个断袖,你说他们会怎样?当今圣上会不会因此不点他为状元?以后满朝的文武,又会不会拿这件事向他做文章?”
这些话,纪柴以前从来没听过,也从来没有想过。
一阵沉默后,纪柴对上年轻公子的双眼:“公子一看就是个不一般的人,我没读过什么书,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公子?”
“请讲。”
“处处留情,与只与一人相守一生,哪个更好?哪个的品德更高?”
年轻公子沉默片刻,突然将折扇打开,哈哈大笑,连道了几声“有趣”,摇着扇子离开了。
“你放心,穆景明定会高中状元!”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字不落地落入纪柴耳中。
穆彦果然考中了状元。
报喜的人来的那天,穆彦正坐在院子里教纪柴下棋,只听赵府前院一阵吵闹,紧接着邱岳跑了进来,高兴地大喊着:“中了!中了!爹爹,你中状元了!”
穆彦淡定地将棋子放在棋盘上,纪柴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
越往前院走,锣鼓唢呐声就越大,此时的赵府里已挤满了人。
礼部的人宣读了圣旨,将状元服盛上来,邱岳飞快地跑过去接过。
穆彦换上状元服出来后,几乎是一瞬间,人群就将他与纪柴冲散了。
人们簇拥着穆彦往外走,纪柴笑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穆彦的帽子也往外走。
等他再到府外时,穆彦早已在那头高头大马上多时了。
纪柴瞧着马上那个头戴状元帽,身穿红袍,胸系大红花,腰间一条紫玉带的穆彦笑得合不拢嘴。
穆彦并没有马上催马前行,他低头扫了一圈,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纪柴!”
锣鼓声太大,盖过了穆彦的声音。
纪柴听不见,只看见他的嘴型,是在唤自己的名字。
纪柴不顾一切地冲到前面去,穆彦笑了,在马上伸出一只手,兑现了当年的诺言。
第84章 番外一
穆彦带着纪柴御街夸官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质疑声最大的, 当属朝堂之上的人, 瞧那些个身穿官服的官员们用宽大的袖袍掩着面,嘴里大呼着“有辱斯文”几个字。
其次就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 哪个不想嫁状元郎?哪个不想嫁俊俏的公子?穆彦御街夸官那天,小姐们个个描眉打扮, 穿出最漂亮的衣服,做出最美丽的姿态,就等着状元郎能多看她们一眼。哪承想,坐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无声地向所有人宣告着状元郎的属权。
小姐们咬着绣帕, 怨恨地朝着纪柴看,恨不得将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不过, 对于状元郎找了个男人这件事接受得最快的也是她们。本着我嫁不了状元郎,你们也别想嫁的这种心理。小姐们倒是乐得穆彦找了个男人。
于是,第一批支持穆彦的人出现了。
其次, 就是那些偷偷摸摸的“夫夫”们。有了穆彦为榜样,这些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感情迅速地浮出水面。状元郎敢明目张胆地承认自己是个断袖, 那他们怕什么!谁瞧不起他们,谁就是瞧不起天下第一的才子。瞧不起天下第一的才子,就是瞧不起天下的读书人,也就是与所有的读书人为敌。
最后接受穆彦是个断袖的, 还是那些一直以他为榜样的读书人。刚开始时, 他们确实有短暂的不理解。可再一想, 这本就是穆彦自己的私事, 他完全可以不承认。可他偏偏承认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穆彦君子坦荡,为人光明磊落。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更值得天下读书人的追崇。经此一事,穆彦的形象在读书人的心中又上了一个高阶。
不过,这终究都是朝堂外的事——
朝堂内,白须白发的吏部尚书手持笏板站在大殿中间,义正言辞地对着龙椅上的那位说道:“启禀皇上,新科状元穆彦为人品行不端,败坏风气,恳请皇上夺去其状元之名。”
龙椅上那位年轻俊美的皇帝,随意地将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作出一副慵懒之姿,看着那躬着身子的吏部尚书笑道:“刘大人,朕听说上个月你又迎进门一个小妾。哦,对了,好像才十六。是家里什么人生了病,你帮着付了药钱,她就‘自愿’跟了你,是也不是?”
皇上将“自愿”两个字咬得颇为重些,刘大人惊起了一身冷汗,躬着身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皇上,”从朝臣中又走出一人,“两个男人结为夫妻实属乱了伦理……”
“哦,是李大人。”皇上换了个姿势,又道,“朕听闻你与先夫人伉俪情深,虽已娶了新夫人,但对先夫人常常想念,时常痛哭流涕。”
李大人老老实实道:“夫人在时,我与她感情甚好。她虽过世多年,一刻不能相忘。若不是皇上需要臣,臣恨不得早日下去陪她。”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可是朕听说先夫人走了三年,你新夫人生的儿子却是两岁了。”皇上将手举在面前,看着葱根似的手指说道,“妻死,夫当守孝三年。怀胎尚需十月,这孩子怎么就两岁了呢?”
“这——”豆大的汗珠从李大人的脸上流下,他哆嗦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皇上突然坐正了身体,一个一个朝他朝臣的脸上扫去,“若是你们谁能像朕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朕就夺了穆彦的状元,若是不能保证,那就不要再多说了。”
群臣一时没了动静,只手持笏板,将腰弯得更低了。
“散朝吧。”皇上大袖一挥,下了龙椅,转身就走。和这些大臣们说话真没意思,一个个闲得发慌,自己的事情都没管好,偏偏爱管别人家的事情。皇上不由地想起,那日在贡院墙外,穆彦的那个庄稼汉,那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按照惯例,高中后的举子们都要回到家乡看看,然后再回京听职。
穆彦和纪柴在宁川县知县的陪同下回到了西泽村。
想当初离开的时候,堪称落荒而逃,回来的时候却是衣锦还乡,风风光光。
西泽村的里正早在多日前就已经收到穆彦要回乡的消息,吓得几晚都没睡好。不光是他,整个西泽村除了枝南嫂与刘三狗,全都心惊胆战的,要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们人人都有份。
要不是有官兵的人守着,他们早就跑了。
瞧着村外面守着的那群官兵,村民们的腿肚子直打颤。名义上说是来保护要回来的状元郎的,可谁又不知道,那分明就是监视他们,怕他们跑了的?
不过再害怕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纪柴的房子荒废多年,早就不能住人了。里正打算组织着村民们将那房子修缮一番。
枝南嫂笑着拦住他道:“他们回来也住不了几天,别浪费那银子修房子了,到时就让他们住我家,我家还有几间空屋子。”
里正觉得此举甚好,他之前正愁这屋子怎么修呢,修得太好,确实浪费银子,修得不好,又怕穆彦生气。左右枝南嫂与纪柴交好,她说什么,想必穆彦也不会生气的。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日子,在一阵阵吹吹打打声中,穆彦终于回来了。
穆彦走在最前面,知县点头哈腰地跟在他后面。
西泽村的人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正了,知县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土皇帝,见知县对穆彦都恭恭敬敬的,心里就更害怕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抬眼看。
穆彦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正要下跪的枝南嫂,他一把搀住枝南嫂的胳膊:“枝南嫂,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说道此处,声音有些哽咽。
纪柴忙走到枝南嫂身边,枝南嫂拉着他的胳膊,不住地打量着他,眼泪流得满脸,再说不出一个字。
穆彦和纪柴一左一右地搀着枝南嫂回家,多年未见,有许多话想说。枝南嫂哭过一通后,人也精神了,拉着穆彦和纪柴的手,听他们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纪柴真是越来越英俊了。”枝南嫂笑道,“你穿着这身衣服,我刚刚差点儿没认出来。”
纪柴也换了一身宽袍广袖的衣服,他挥挥衣袖,不好意思地道:“我穿这个还有些不习惯,干活儿的时候不方便。”
“你们现在都有出息了,还想像以前那样到地里干活儿呀。”枝南嫂说到此处掩着嘴笑了,“你们是不知道呀,他们听说你回来,一个个吓得都不行了,来了几波人向我求情,让我给他们说说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