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去传旨,可不是让他去瞎逛的,现在正主都来了,他怎么倒不见了踪影?
“他伴驾多日一直没有歇过,过两日就要出发去幽州,臣做主让他回家准备去了。”
“这是朕的疏忽,早该让他回去准备了。”景帝很诚恳地自责反省,那煞有其事的模样果然让沈大统领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没有卫衍,这花灯会逛起来乐趣会少很多啊。景帝悄悄向外面伺候的高庸打了个眼色,高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就出去了。
有大统领去说,皇帝应该会给他几分面子吧,再不济,等皇帝反应过来时,早就过了不少时辰。有了这个认识的卫衍,很快出宫回到了家。
卫衍的行李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过侍女们见他回来,少不得又是一番忙乱。她们将整理好的衣箱都重新打开来,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甚至连他的母亲也一起加入了这片混乱。
冠带履袜及各类饰物为一箱,中衣中裤为一箱,夹袍大氅礼服常服装了三箱,另有其他各项零碎小东西又装了一箱,侍女们还在叽叽喳喳商量着要带上这个带上那个。
“母亲,孩儿不过出去月余,又不是要搬家,哪里需要如此多的东西?”卫衍看着屋内满地的箱子,找不到立足的地方,有些头晕,便开口劝说她们不要整这么多的东西。
“出门在外,一切都不方便,不像在家里各项用具都齐全,现在自然是能想到的都带上,免得你到时候要用的时候少了这个短了那个。路上手炉什么的叫小厮们给你添上,衣服什么的及时添加,你不开口他们是乐得不动。待会儿把准备随你一起去的小厮叫进来,母亲还有几句话要吩咐。”
卫衍应了声是,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孩儿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连手炉都要带上?”
“幽州不比京城,阴寒湿冷,手炉自然用得上。”柳氏嫌他走来走去帮不上忙,还要有诸多意见,看着就心烦,拉过儿子的手将他牵到桌边坐下,替他理理衣襟,又往他手里塞了个茶盏,“乖乖坐这儿喝茶,不要走来走去添乱。”
将儿子安顿好,柳氏回头再次加入了热火朝天的整理行列。
等到卫衍喝完第三杯茶的时候,经过一阵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扫荡后,屋内的女人们终于心满意足了,开始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对着单子细看,以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中衣中裤八套,常服八套,礼服两套,大氅四件……”
柳氏站在打开的衣箱前,一边听侍女们念单子,一边翻检着箱内的衣物,待翻到底下的一套中衣时,她慢慢停住了手,愣了片刻才重新抚上去。上好的软云罗摸上去滑爽舒适,中衣上的针脚细密平实,翻开内襟细看,不出她的所料,进上品才会有的特殊纹饰若隐若现。
她忍不住回头向儿子的方向望去,她的儿子正端坐在那里,安静地喝茶,姿态温和恬淡,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柳氏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她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将剩下的东西都看完,示意侍女们把箱子关上,才走到儿子的身边,开口问他:
“今夜是元宵节,待会儿还要进宫吗?”
“不用……”
“那母亲让厨房加几个你爱吃的菜。”
“嗯,还有元宵。”
“放心,各色元宵都备好了,够你吃的。”
母子俩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传皇帝口谕,命卫衍马上入宫。
一丝忧色从卫衍的眼中掠过,一现即隐,除了一直注意着儿子表情的柳氏外,无人注意到。
“大概陛下有事要孩儿去办,孩儿不孝,连元宵节都不能陪母亲……”果然还是不行啊,连沈大统领说话都不管用,卫衍嘟哝着不知道该怎么向母亲赔罪解释。
“说什么傻话,快去吧,公事要紧。”不等儿子把话说完,柳氏就打断了他的话,含笑示意儿子快去,直到卫衍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柳氏脸上的笑容才凝固起来,让人去把内府管家找来。
“二夫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柳氏虽然在这府内为小,不过地位并不低,再加上府内人人知道卫衍近来在御前极为得宠,前途不可限量,内府管家自然不敢怠慢,听了传唤立即过来听她吩咐。
“上次宫中赐下的绫罗锦缎中是不是有几匹软云罗,用掉了吗?”
“是,共有四匹,还在库房放着。”
“今日收拾行李,发现七公子的衣物不够,取出两匹来给七公子裁几套中衣中裤吧。”
“大夫人早就吩咐过,那几匹软云罗等开春了给公子们裁几套春衫,这个……”管家顿时为难起来,大夫人二夫人她可是一个都不敢得罪。两位夫人下不同的命令,这不是为难下人吗?而且拿锦官城只供进上的软云罗来做中衣中裤,是不是太过奢侈?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着二夫人的面说。
“不妨事,大夫人那里我会去说的。”柳氏语气温和,却有着一股不敢让人说不的威势。
此情此景之下,内府管家只能恭敬应是,亲自去开了库房取来裁衣物。
第十四章 元宵
皇帝召见,卫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多作拖延。他拜别了母亲,匆匆出了院门,让人备好马,很快就带着随从入宫去了。
刚进了皇帝的寝宫,他就被候在门口等着他的内侍,迎入了贮放衣物的偏殿。
入了殿他才发现,眼前的场景与他家中是何其相似。地上一堆打开的衣箱,宫女们正在忙忙碌碌地整理,皇帝则负手背后,来来去去地巡视着,见他进来,向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过来瞧一瞧,路上需要点什么,朕让她们理出来,待会儿朕再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宫女,随你一起去好生伺候你。”
内务府今日正好送来一批新制的衣物,这种小事本来不用景帝去操心,不过他突然想到卫衍近日要出行,就心血来潮起意过来瞧一瞧。地上之所以这么乱,主要是由于宫女们正在把皇帝和卫衍的衣物分开来摆放进柜子里。
“谢陛下恩典。不过臣家里已经理好了行李,臣身边也有伺候的人。”卫衍闻言,马上谢恩拒绝了。
让皇帝身边的宫女去伺候他?莫不是嫌他命太长了?真这么干了,到时候来找他麻烦的人肯定会排一长队,还是说皇帝就是想看到时候的热闹?
“你身边的人毛手毛脚的,朕放心不下。”对于卫衍的拒绝,景帝并没有多大不悦,只是笑吟吟地走过去,扶起俯身请安的他,带着他一起转了一圈。
伺候了他十几年的人,他怎么没感觉到毛手毛脚,还要皇帝特地来提醒?卫衍在心里小声地嘀咕,当然,只是小小声地嘀咕。虽然皇帝此时脸上笑意吟吟,他也没有胆子去试试看,老虎到底会不会发威。
两个男人,对于衣物什么的,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再精美也不过是看过就算数,要用的时候,自然有伺候更衣的宫女们操心,当下只粗略地四处扫了一圈,就出去了。
当晚宫中有夜宴。景帝略坐了坐,陪着太后说了会笑话,就找了个借口退席了。若他背后长了眼睛的话,他一定可以看到在他离去时,他的母后眼中深思的目光,他的皇后不甘愿的目光,以及他的众多女人们哀怨的目光,可惜他背后没长眼睛,所以他没看到。
出来后,景帝发现沈莫果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先换了衣服,乔装打扮了一番,他与卫衍扮成出去游玩的富家公子,身后带了几个装扮成小厮的侍卫,一前一后出了宫门。
太平盛世,天子脚下,京城的元宵节自然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花灯,或挂在窗前或挂在门口,或挂在廊下或挂在檐角,甚至还有挂在树上柱上,反正能挂的地方都挂起来了,生生把这京城点缀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至于花灯会则在京城最热闹的闹市区——长丰街上举办。
景帝知道沈莫肯定在这里安排了大量的暗卫,恐怕所有的高处都有人布防,人群中也有一大批侍卫乔装混在中间,他的一举一动依然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但是看到满街的人流,看到被满街的花灯映得红彤彤的各色脸庞,他的兴致还是很高昂。
无论已经被家事被政事磨砺得多么早熟,此时的皇帝,面对满街的热闹景象,很容易就恢复了少年的心性。
“去那边看看。”景帝不耐烦卫衍老是落后他几步,一边说一边顺手牵过他的手,拉着他要往人群里面钻。
卫衍正小心地挡着人流,免得有人冲撞到皇帝身上,一时没注意,右手就落入了皇帝的掌中,触手的暖意似乎灼痛了他的肌肤,他的脑中“咯噔”一声,陷入了呆滞状态。
“公子快看,那个花灯好像很漂亮。”呆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望着拉着他前行的兴致勃勃的背影,卫衍尽量不动声色地想抽出被握住的手掌。他胡乱示意皇帝去看路边的花灯,想乘他分神的片刻抽出手掌。
可惜,握住他手掌的人好像非常清楚他的心思。他轻轻动了动,对方握得牢牢的纹丝不动;他稍微使了点力气,对方则在他手心捏了一把作为警告;他想用力抽回,对方比他更快一步,将手指插入他的指间成□□状态,然后用力将他拖到了他刚才示意的花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