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我一声哥哥,”颜婴朝低声道,几乎有些祈求的意味。
“哥哥,”颜婴夕说。
颜婴朝却有些崩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语气……我是你哥哥,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人。婴夕,你不是恨我吗,你为什么能这么冷漠……”
颜婴夕仍然呆立着。
金色的阳光慢慢隐去,黑夜很快将要来临。
良久,颜婴朝平静下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动作轻柔地尽量抹去颜婴夕身上的血,然后抱着他渐渐远去,最终消失昏暗的暮色里。
第125章
秦惜漠然地道:“杀谁。”
“玄心派的薛听,”奚明雅道,他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小小丸子来,“这东西,叫做烟花落,服过一次,就再也不能停下。你明白我的意思。”
秦惜顿了片刻,接过那药丸咽了下去。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秦惜这才道。
“他刺伤过你,对你来说,这个理由杀他足够了,”奚明雅道。
秦惜不再追问。
入夜子时前,秦惜潜入了玄心派。他藏在角落里打晕了一名弟子,换上了玄心派的门派服饰,又装作刚入派的弟子,光明正大地打听到了薛听的住所。
那里是一处独居,竹林环绕,很是清净,看来薛听这个大弟子在玄心派地位甚高。
秦惜落在屋顶上,悄无声息地掀开一片瓦。
那房中却不止薛听一人,只见他坐在书案后,一个女子却又坐在他怀里,两人衣衫凌乱,耳鬓厮磨,在昏黄暧昧的烛火里香艳异常。
断断续续的喘息呻吟传入秦惜的耳中,他捏着瓦片的手指绷得紧紧的,直到那女子开口说话,眉心才微微皱了皱。
“薛公子,你的活儿还是这么好,”原来是朱樱。她搂着薛听的脖子,整个人没骨头似地依偎在他身上。
薛听道:“怎么,上官非活儿不好?”
朱樱却变了脸,她大力一推薛听,也顾不得此时两人身躯半露,便从薛听身上下来,整理起衣裙来,又笑道:“听起来,好像你想跟他试试似的。”
这两人言语愈发不堪听,秦惜盖上瓦片,纵身一跃,停在屋外。
他没有刻意掩饰动静,薛听警惕地出声:“谁在外面?”
薛听打开门的那一刻,秦惜朝他面门袭了过去。薛听退回屋里,举剑狼狈地格挡数下,打翻了书案屏风。眼看他将要不敌,外头却又传来动静。
“朱樱?我知道你在这里!”
“上官非?”朱樱双眼圆睁。她本来袖手旁观,此时扬手朝战局里扔出一颗烟雾弹,趁机扯住薛听:“你不去外面瞧瞧,捉奸捉到你屋子里来,明日/你便不用当这大弟子了。”
薛听此时又是惊惧,又是慌乱,听了朱樱这话,竟是趁着秦惜暂时停手冲出了屋子。
“好久不见,”朱樱一点也不怕这突然出现的杀手,还拿手肘扛了下他,“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别碍事,”秦惜冷冷地道。
“听说谢临正在找你,你却又来做杀人的事,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他?”朱樱笑嘻嘻地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装作不知道……你帮我试试,上官家那小子,爱不爱我。”
说罢,她跳了出去,一副狼狈逃命的样子。
一把寒刀,即将要碰上朱樱的后背,正在与薛听僵持的上官非见到此景,立刻红了眼,他想也不想地朝着朱樱扑过去,还用自己后背转过去,试图帮朱樱挡下一刀。
“我真感动,”朱樱热泪盈眶,去摸上官非的脸,“你不是不理我了吗,怎么还要救我?”
刀子到底刺进身体了没有,上官非没有感觉到,反正照着那个架势,自己这时候多半是活不了了,此时朱樱这幅样子,又平添了几分凄美。
上官非只觉得是生离死别的关头,便也流出眼泪来,字字真切:“我喜欢你,就算你做这么多让人生气的事,我还是喜欢你……我想娶你,可惜不能了……”
薛听在旁边嘲讽地嗤笑了一声。
“怎么不能!”朱樱跳了起来,“能啊,我们现在就去成亲!”
“我不是要死了吗,”上官非惊讶地道,他扭头去看那持刀的人,却见那人又与薛听斗在了一起。
朱樱只扯着他跑,不让他再去看:“别管他了,多管闲事小心你的小命,来来来,我们去成亲……”
一时这独居又安静下来。
薛听当然不是秦惜的对手,很快被挑飞了剑,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又被一脚踹出了数丈远,滚落在墙边。
秦惜步步逼近,薛听瞳孔放大到极致,他拼命地往后挪,恐惧地道:“你是谁,我何处与你有仇?”
回答他的是飞溅的血与钻心的疼痛,薛听再没发出声音。
数日后,奚明雅来了懿园,开口便道:“薛听没有死。”
“手脚筋脉俱断,废人一个了,”秦惜静静地道,“现在你想要他的命,随便找谁去都能帮你办成。我想积点德。”
奚明雅突然笑起来:“积什么德?”
秦惜也笑了笑:“我这条命,想多活些时候。”
“那你应该跪下来求我,积德没有用,”奚明雅道,“既然没杀薛听,就再去杀另一个人,上官云。”
秦惜愣了一下。
秦惜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奚明雅又道:“你从前在楼外楼,也是这般任性的?打不过谁,便可以不去?我要你去,却也没说一定要你活着回来。”
秦惜本来是寻个借口,此时只觉得自己寻得不好。
杀上官云不要紧,只是难免会惊动谢临。可如果再添一些杀人的事,谢临怎么还会原谅他,怎么还会见他。他想到两人不能再见便心如刀绞,立刻要贪生怕死,什么都顾不得了。
片刻后,奚明雅略带惊讶地看着秦惜跪了下去,腰背挺直,头微微低着,声音听来也是低的:“我求舅舅,让我多活几日。”
卑微至极,低下至极。
奚明雅忘不了那一个雨夜秦惜狠意刻骨的眼神,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同一个。秦惜一直都想杀他,那么冷漠倔强,怎么可能跪下来求他?
奚明雅微微俯身,伸手掐着秦惜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嘴唇,鼻梁,垂着的眼睫,显露在眼前,奚明雅却是浑身一震,这个角度,太像明懿。
他狠狠地甩开手,秦惜的脸也被打到一旁。
“别那么废物,”奚明雅站起来,冰冷地道,“我会派人来教你练武,这期间不准踏出懿园一步,什么时候你能杀了教你练武的人,再出来。”
这听上去不是个坏消息,武功多厉害一分,杀奚明雅便也容易一分。不管奚明雅到底为什么让他杀人,至少这段时间心头负担能少一些。
秦惜本来想真心地道一声谢,但恐怕会激得奚明雅更怒,便沉默不言。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暂时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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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林家的心法唤作“乘风诀”,当年本是江湖赫赫有名。林楹多年来操持家业,顾不上重视家族武学,十年风云更替,江湖人几乎把乘风诀给忘了。
谢临借着林楹的指点,又翻出林家的武学藏书,半年苦练,便捡起了从前学得的功夫,精进之处不可与往日而语。
他握着赤色的长剑,恍然忆起当年的不知天高地厚,百感交集之余又怅然沉重。林榭一心想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那是他年少轻狂。谢临却是没得选。他必须成为最厉害的那个人,唯有如此,秦惜才能活,他们才能一起活。
天干气冷,很快便落了第一场雪。
谢临拦住了要扫雪的家仆,在雪中堆了个雪人。他把长剑扔在一旁,蹲下/身去,把雪人身上的雪花拍瓷实,最后拿了几根糖葫芦,插在雪人肚子上,又挑挑拣拣拔了一根出来。
透明的糖衣裹着红艳艳的山楂,看着分外诱人。
谢临捏着那根糖葫芦,张口咬了半颗,酸甜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尝到这味道的一刹那,就再咬不下第二口了。
藏锋山庄也下过雪,他们在大雪里吃糖葫芦,秦惜跟他抱怨不甜。
此时此刻你在哪里呢。有没有看到这一场大雪?
谢临闭上眼睛,把残缺的糖葫芦放回雪人身上,他拿起赤霄,连询问的家仆也视而不见,直接出了大门。
他一走便是三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林楹坐立不安,煎熬地等到谢临回来的那一刻,她险些掉下泪来,随即又惊骇不已。
谢临一身的伤,嘴唇干裂,一双眼眸却如清泉明月,几乎跃动着光芒。他扬起唇笑:“我去与武林盟下三个门派切磋,都赢了。”
那微有些骄傲的样子像极当年意气飞扬的少年,挑起长眉踌躇满志地说自己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林楹神情恍惚,开口嗓子哑了一会儿:“这许多伤……”
“都是皮外伤,那些掌门宗主年纪大了,我总不好赢得太漂亮,”谢临道,他仍然笑着,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林楹要查看伤口的动作。
林楹一怔,默默地垂下了胳膊,她轻声道:“阿榭,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