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卢沐雪脚步生风地进了书房,鞭子别在腰间,神情肃穆:“爹,白露为霜呢?”
“怎么,”卢广义意外地抬头,“你从不理会武林盟中的事情,怎么突然关心……”
“有人要偷那把剑,爹先看一下剑还在不在,”卢沐雪道,“若是爹有意包庇,就当女儿多事了……”
“剑一直放在书房暗阁中,近来无人上山,不会丢的,”卢广义低头。
卢沐雪脸上忿忿:“无人上山?我下山许久,爹真以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哥哥与秦惜害走了青梅,爹还狠心让人废了她武功……爹怎么能确认,秦惜没有偷走那把剑,谢哥哥一向袒护他……”
“沐雪,”卢广义严厉地打断她,“我纵容你惯了,才叫你如此任意妄为!”
卢沐雪抿着嘴,眼中闪过狠光,却平静地道:“好。倘若我所说是真,公之于众时,还请爹记得今天说的话。秦惜跟……谢哥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甩袖出门,卢广义刹那间脸色大变。
他起身扭动书阁里的一个暗钮,匆匆走进了随之打开的密室里。密室最里头的檀香木桌上放着红绸包裹的剑匣,卢广义摩挲几遍,打开了锁扣。
入目是紫锦的内衬,空无一物。
卢广义闭目长叹:“未期……你是太过于聪明,却叫我怎么救你的孩子啊……”
谢临手里拿着秦惜的衣裳,只扔给他一件里衣,慢悠悠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你那旧人,怎么不说?”
下`身什么都没有,秦惜只能把腿蜷起来尽力遮挡:“我怕你不信。”
“自己不相信我,便以为我也不相信你,”谢临好整以暇地观看着秦惜的窘迫,又道,“你想了我十年,是真的么?”
秦惜的脸颊浮起红晕来,低若蚊呐:“嗯。”
谢临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欢喜,再多看一眼那两条修长白腻的腿,嗓子有些发干。
秦惜怎么看不出来,他尽力地遮挡身体,羞于启齿:“你……别……我什么都告诉你。”
谢临想了想:“……那你说,喜欢我,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你只要我说,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意思,”秦惜抬头道。
“……你不知道?”谢临惊奇,他凑近秦惜,单手托着他的脸,“我当然是喜欢你,心爱你,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然后他压低了声音,恶意地道,“肏你一辈子……”
秦惜伸手去夺衣裳,又被谢临压在身下,把那一件里衣撕了下来。
颜婴夕目光黯淡地蜷缩在床角,白谭摸了摸他的头发,哄道:“不要难过,等你哥哥来了,我就杀了他,给你报仇。”
林楹轻咳一声:“你方才说的当真,谢临跟秦惜是……”
“林姑娘不信我,自己去看就是,”白谭反而觉得惊讶,“否则两个男人,怎么至于一夜一天同在一间屋子里不出来呢……”
林楹到底是大家出身,当下涨红了脸。她背过身去,很快又恢复如常,秀眉蹙了起来,摇了摇头:“秦惜出身不好,他们怎可……”
“林姑娘此言差矣,”白谭人小,话却老道,“你可听过当年的武林第一高手秦未期,还有十年前的江湖第一美人奚为霜,他们有一个孩子……”
“你是说……”林楹失声,脸色却煞白,她乍然失态,喃喃道,“阿榭为他丢了性命……”
“这么说不准确吧,”白谭道,“我记得林家的小公子,是被他姐姐挑断了手筋,亲自推下栖霞岭的……林家的家族谱上把他除了名,江湖中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载。真是奇怪,林姑娘此时这样子倒像是很伤心……”
林楹脸色冷冽:“十年前你多大,胡言乱语!”
“我比林姑娘大,”白谭笑道,“只不过练了毒功,样貌再不会变了。你们都怕昭王,所以不敢言。我不怕他,并且很闲,各种有趣的事儿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呢。”
林楹衣袖下的手死死地掐着手心,却不动声色。
“我有办法,”白谭跳下床来,站在林楹面前,仰头冲她稚气一笑,“你不想谢临跟秦惜混在一起,”他指了指神情恍惚的颜婴夕,“我要用秦惜来诱颜婴朝,所以得把他留在七毒门,我们各取所需,正正好。”
第95章
暮雨潇潇。
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雨滴,颜婴朝站在丛林下,只听到沙沙的声音,没有淋到一滴水。从他的方向望过去,有一尊巨大的石像,双目低垂,两臂抬起,在层叠的绿云间静静立着,似是心怀众生。
那是人面蛇身的女娲石像,矗立的位置是七毒门的圣坛。
一个黑衣束发的女子出现在颜婴朝身边,衣角上的花纹与颜婴朝佩剑上的花纹如出一辙。她并不催促,只是无声地凝目远眺进雨幕里。
颜婴朝开了口:“可以去向王爷禀报了,武林盟会追捕秦惜,江湖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地。”
女子的眼睫扇了扇,她比划了下手势。
“……我暂时不回去,”颜婴朝抽出长剑来,“我刺了婴夕一剑,不知道他此时怎么样了……我们总会有个你死我活的。”
女子挪近了一步。
“常月,王爷一定总是对的吗,”颜婴朝注视着剑刃,那里光洁明亮,但他好像能看见从颜婴夕胸膛里漫出来的血,充溢了视野,“我把他的命令放在第一位,然后才去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秦惜天生有罪,但如果王爷没有杀死郡主的话,他的罪又从何而来呢,他本来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是王爷让他不得安宁。”
女子摇头,显出不赞同的神色,快速地比着手势。
“我想到了婴夕,”颜婴朝说,“……他生辰的那一天,我把他关进了死牢。他本来在家等着我,让我给他煮面吃……”
颜婴夕自小就不是独立的性子,他怯弱又怕生,习惯了拽着哥哥的衣袖,藏在他身后打量外头的人和物。若是到了人多的地方,更是片刻都不肯松开手,颜婴朝被他扯得踉踉跄跄,最后无奈地把他抱起来。颜婴夕就双手搂着颜婴朝的脖子,埋在他怀里偷偷地笑,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
颜婴夕喜欢花灯,每年元宵灯会必定要去看。灯会上人群熙熙攘攘,有一年颜婴朝停下来买个纸人的功夫,就跟颜婴夕走散了。
他举着方才颜婴夕想要的纸人,逆流而上般地推着人群,大喊弟弟的名字。
最终在一盏金鱼灯下找到了满脸泪痕的颜婴夕。
“哭什么,”颜婴朝用袖子抹弟弟的眼泪,又蹲下`身把他抱在怀里。
少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用哭哑了的嗓子说:“我怕哥哥找不到我,就不再找我了……”
颜婴朝拍着他稚嫩的后背:“那你怎么不来找我,一直傻站着?”
“我就站在原地,哥哥如果想找我,一定能找到我的,”颜婴夕把脑袋埋进颜婴朝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这么多年,他还一直站在原地吗?到底是谁先不找谁的呢?
颜婴朝那时候已经在昭王府做事,他与轮值的人换了,准备匆匆赶回家,去给弟弟过生辰。
朱雀长街上人声嘈杂,忽然乱作一团。
颜婴朝推开人群挤进去,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颜婴夕手中握着匕首,清澈秀气的面容上溅着血点,衣襟上、手上全是血。朝廷官员的尸体横在他脚下,胸前血肉模糊,鲜红的血从青石板上淌了半条长街。
“哥哥,你回来啦,”颜婴夕露出欣喜又天真的笑容,“我报仇啦,你开不开心?”
颜婴朝浑身发寒。他想冲上去夺下弟弟手中的凶器,把他藏到地底下去。但终究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我好饿,哥哥……”颜婴夕跑过来抱他。一向依赖的弟弟在撒娇,身影像柔软的杨柳。
颜婴朝脑海里有千万个想法,接着却慢慢拉开了颜婴夕。颜婴夕惊愕的神情定格在脸上,自此成了颜婴朝挥之不去的噩梦。
“常月,”颜婴朝把长剑插回了剑鞘中,“我注定要跟婴夕为敌,这是我的职责本分。也许有一天,我会被他杀死吧。”
星光如洒。
秦惜收好了短刀,从窗边回过头来:“可以走了。”
“这般自觉,”谢临揶揄道,“不与你的‘盟友’道声别?”
“各自利用而已,”秦惜道,“我不需要他了,颜婴夕却没得手,恐怕还想用我来诱颜婴朝。”
谢临轻轻打开门,压低声音:“知道回家就好。我与林楹说一声,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好。”
秦惜想起温泉下林楹的几句话,欲言又止,只无声地跟着谢临出去了。
谢临轻扣了几声,林楹拿着烛台开了门。
她衣裳整齐,妆容精致,得知谢临来意,微微惊讶却又很快做出反应,迅速地关上门随他们走。
三个人绕过台阶,到了圣坛前。
这时,一只幽蓝的蝴蝶幻梦般飞出来,它振动着纤巧的翅膀中星光撒在它身上,宛如精灵。
秦惜注意到这诡谲的东西,猛地停住了。
“你师弟想必好了,”林楹在悄声与谢临说话,“我看那朱姑娘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