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他们三人虽然受了罚,可也不能不带他们下山去县里逛逛,小孩子在山上待久了,总会闷出毛病来的。
吃过饭一行人就收拾东西,锁上门下山了,叶若怕有琴晒着,还给他找了顶遮阳的斗笠。
齐青言又嘴贱,说,斗笠又不能遮全身,干脆撑把伞啊。
有琴转头对着他招了招手,等他过来,抬手一巴掌兜他后脑勺上,“你太矮,还够不着给我撑伞。”
齐青言捂着后脑勺撇了撇嘴,叫叶带霜,“他打我!”
叶带霜道:“该着。”
“爹不疼娘不爱,我是地里的一颗小白菜。”齐青言哇啦哇啦两声,转头去跟叶昭和章丘生他们说大师兄和有琴的坏话,添油加醋地把前两日早上自己撞见的说给他们听,叶昭和章丘生也极其捧场,哇个没完,又一起频频回头看叶带霜和有琴。
这几个孩子下了山就像没套缰绳的野马,一会儿要去摘路边没熟的野果,一会儿要扑蝶捕蜂,也不怕被蜜蜂蛰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快晌午了才进城。
一进城就吵着肚子饿,要吃烧鸡、吃糖葫芦,吃这个吃那个,叶带霜先带他们吃了饭,几个小孩吃的满嘴流油,饭后又一人给买了一根糖葫芦。
天气热了,糖葫芦外面的糖衣都黏糊糊地化了,有琴也要了一根,咬了一口觉得挺好吃的,要是糖衣没化,估计更好吃。
叶带霜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四个人一人分了约莫半两,让他们自己去玩,“老规矩,去钱庄换成铜钱,顺便去通元镖局问问葛掌柜,二陆有没有捎信回来,申时到城门口等我,谁晚了,谁就浇一个月的菜地。”
师弟们异口同声说好,章丘生问,若若跟我们一起不?
叶若摇摇头,“我跟大师兄一起。”
叶昭道:“那我们回来给你买花生脆。”
说完,三个师兄弟就勾肩搭背去玩了。
有琴问:“咱们先去干什么?”
叶带霜答:“先去雇辆车。”
叶带霜雇了辆马车和一个车夫,一块儿往畅欢阁去,隔老远呢,二楼的姑娘就看见有琴了,莺啼一般地吆喝一声,一堆姑娘倌儿涌出来,趴在二楼冲有琴挥手。
……有琴,这是回娘家啊。
算是吧,不仅是回娘家,还是来带嫁妆的。可真有意思。
他的东西不多,被孔娘子收拾起来,拢共也就一大箱,两个小箱,还有一篓的字画卷轴,都是别人送的。
有琴去看了看,衣裳都没要,字画卷轴让孔娘子帮他卖了,卖得的钱三七分。另两箱的小玩意儿和首饰玉佩,挑挑拣拣也没留下几件,差不多都送人了。最后就是他那张琴,他那张琴是仲尼制式,用的上好的桐木和弦,音色极好,是他的宝贝。有琴的房间已经被清空了,现在是棠兰在住,他的琴还放在琴案上,没有落灰,琴弦也没干涩,想来棠兰在帮他保养着。
有琴道了谢,出来的时候,几个平日里关系好的各自封了几两银子给他,说是随礼,贺他新生,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大堂里也有相熟的客人,笑着说,以后再也听不见有琴公子弹琴了。
叶带霜没进去,跟叶若站在门外的马车旁等着有琴。
叶若头一次来青楼,虽说只是站在门口没进去,隔门张望也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青楼里的人这么好,哪里就穷凶极恶,叫人骨髓枯了?
东西都搬上车,有琴抱着他那张琴也上了车,车夫一抖缰绳,马车晃晃悠悠走了。
叶若睁大了眼看有琴,他看到有琴看着窗外流了滴眼泪,小心翼翼挪过去,挨着有琴的胳膊轻轻拍了拍,“有琴公子……”
有琴眨了眨眼,转过头正好跟叶带霜的目光对上,转瞬间又笑开了,对叶若道:“别叫我有琴公子了,我也不记得我以前叫什么名了,就叫有琴吧,别叫公子了。”
叶若郑重地点头,“回头我也跟师兄们说,不让他们这么叫你了。”
马车在西街口停下,叶带霜带着他们两个下了车,让车夫在这里等着,去买米面粮油,在冯记杂货铺子买干菌子、腊肠腊肉、皂角粉和青盐等。买的太多了,三个人扛不动,只得拜托掌柜和伙计帮忙,拿板车推到街口装上马车。
再往前走,到头是卖菜和鸡鸭河鱼的,有琴指着一个卖草鱼的摊子,说,买两条呗,晚上熬鱼汤。
叶带霜看了一眼,说:“那是草鱼,红烧好吃,你要想喝汤,买条鲫鱼回去。”
有琴点点头,又说:“鲫鱼不是女人坐月子吃的吗?”
“不坐月子也能吃。”
有琴想了想,一拍手,说:“那就买一条草鱼一条鲫鱼,草鱼红烧,鲫鱼做汤。”
说着就打开荷包掏出了一锭银子,没想到鱼贩不收,说不卖给他。
叶若把有琴拉开,指了指叶带霜,只见叶带霜先问了价格,选了一条还在甩尾巴的活鱼,鱼贩麻利地从旁边择出几根茅草,双手拽了一把,确定它不会断,手指拨开鱼鳃,茅草根从鱼鳃进去,又从鱼嘴穿出来,随后打了个结,拿手指量了量多长,笑着报出价格。
叶带霜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拿出几枚递给鱼贩,鱼贩接过去装进腰间系着的小鱼篓里,两手把鱼递过来,欢快地吆喝一声:“您的鱼,拿好嘞!”
叶若上前把鱼接过来,道了一句多谢。
有琴看的新奇,没想到买菜还有这么多花头,“为什么不收银子,只收铜板?”
“这些商贩,一个月也挣不了你那一锭银子的钱,他哪来的零线找给你?”这是叶带霜说的。
有琴点了点头,怪不得晌午的时候,叶带霜给了师弟们半两银子,说的是先去钱庄换成铜板,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们杂七杂八地买完东西,日头也开始慢慢往西边沉了,到了城门口,三个人贴着城墙排排蹲在阴影里,也不知道这大半日跑到哪里玩儿去了,倒是不忘给叶若买零嘴,一人提着一包糕点,有花生脆、梅花糕、糖饼子、酥油饼等,还有两斤瓜子,就长了个吃的心。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叶若从里面探出个头叫了他们一声,齐青言跳起来挥手,“师弟!大师兄!二师兄来信说端午会回来!”
叶若也很高兴,说了一声,二师兄要回来了!
马车本也不大,再加上三个人就有些挤了,叶带霜出去跟车夫坐到了一起。帘子都卷了起来,风从外面吹进来,几个孩子将纸包拆开,开始分吃糕点,有琴捏了一张糖饼子,越过脚下一堆东西挪到马车门口,先叫了一声大霜,随后才敢伸手去戳他肩膀。
等叶带霜转过头来,有琴把糖饼子喂到他嘴边,说:“吃这个。”
叶带霜闪躲着往后仰了一下,伸手要去拿,有琴躲开他的手,一定要喂到他嘴里,叶带霜想他怎么跟小孩儿似的,却也没再拒绝,张嘴咬住了糖饼子。
一口就咬掉一半,嘴唇上沾了油,亮晶晶的,无端带着一股欲,他问:“你干什么?”
有琴盯着他的嘴看了一会儿,心说我可真是个下贱胚子,离了青楼,心里想的还是跟男人睡。
抬头却是风情万种地飞了叶带霜一眼,“讨好你啊,你看我东西都从畅欢阁带出来了,我可不会再回去了,为防你嫌我吃得太多,哪天再把我扫地出门,我得赶紧爬上你的床,好名正言顺地留在一清门。”
赶马的车夫听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们不都睡一张床了吗!还没办事儿!”齐青言不怕死地喊了一嗓子。
有琴跟叶带霜转头往车里看,就看见他们师兄弟几个,一人空出一只手捂住叶若的眼睛,另一只手捂自己的眼睛,手指缝微开,从缝隙里偷看。
叶带霜道:“晚上只准吃馒头,不准吃菜。”
齐青言仰头哀嚎,那马车夫又笑了一声。
☆、第 6 章
(六)
晚饭是叶带霜煮的,几个小孩儿都不会做红烧鱼、熬鱼汤,围在旁边看叶带霜煮饭的时候一直流口水,有琴抓了把瓜子坐在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面朝里咔咔咔地嗑瓜子,吐了一地瓜子皮。
等饭烧好,自觉地拿来扫帚把瓜子皮扫走,跟着几个孩子把桌子搬出来,摆上碗筷,洗了手坐在桌子前等吃饭。
回来的路上叶昭说了一句,大师兄做饭可好吃了,有琴想,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呢?比城里醉仙居还好吃吗?
其实有琴也没吃过醉仙居,不过都传醉仙居好吃,就当他是天下第一好吃吧。
等他吃了叶带霜烧的饭后,心里很认真地想了想,跟醉仙居比,还是叶带霜烧的菜更好吃吧,毕竟他也没吃过醉仙居。
初夏夜风微凉,吹动周围树梢,倒是很有松涛阵阵的感觉,月亮虽然寒掺,星子却璀璨。
吃罢饭几个人都没动,章丘生更是直接躺在了地上,紧接着叶昭和齐青言也挨着躺下了,叶若劝了一句地上脏,随后也不再说话了。
叶带霜起身从厨房取了一坛酒来,他倒还把有琴记着,多拿了一个杯子,地上躺的三个见大师兄要喝酒,又不想动弹,只问了一句,大师兄,我能喝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