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屋子里被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充盈着,星北流在这样的铜铃声中苏醒过来,迷茫间一时以为这是在星北府中。
以前长光喜欢白日里睡觉,晚上不怎么睡,早上起得早。他起来后就去叫星北流起床,没有铜铃的时候就变成狼舔人,有了铜铃之后就在熟睡的星北流耳边玩铜铃。
星北流翻了个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盯着长光一张俊美的脸,眼神有些不清醒的迷茫。
长光怕他压着受伤的右手,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神色似乎有些不耐烦:“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要不是我一晚都盯着你,右手估计又要流血。”
星北流打了个哈欠:“你一晚都没睡?”
“我不困。”
话虽如此,但星北流知道长光白日一整天都没有睡觉,晚上再怎么样也会困。
“是怕睡着了又被迷失心智?”
怕再次失去理智,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醒梦花被昊映拿走处理了,星北流不打算带着这盆草和长光同行,即便是没有吃下去,只是闻到气味,也有可能出事。
这样危险的东西,还是早些消失为好。
长光被一语揭穿,顿时有些恼怒。
他翻过身,一手按住星北流的右肩,一手将星北流的左手手腕压在被褥上。
“我倒是恨不得发了狂,将你一口吞进肚子里。”
长光微微露出尖尖的虎牙,语调慢腾腾地说着。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星北流愣了一下,脑子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不知为何他没由来地慌乱起来,心跳得很快,仿佛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被一句玩笑的话浇灌了,慢慢地生长起来。
大概是现在的长光实在是……实在是太令人无法招架了。
长光的母亲就是当年璃狼一族中极为出彩的美人,父亲也是名动一时的美男子,使得长光无论继承哪方,都会有一张出众的脸。
尤其是经过少年期之后,他身上属于男性的特征更加显眼,在成为成年雄性璃狼的过程中,他的人形也更加足以吸引惊艳与倾慕的目光。
星北流浑身僵硬,小幅度地动了动,半点方才的气势都没有了,恳求道:“你先下去……”
长光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似乎以能够让星北流服软为乐。
“我去让他们收拾出发了。”长光终于肯大发慈悲放过窘迫不已的星北流了,从床上跳了下来,披着衣服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去。
星北流被这狼崽子气得头疼,连忙叫住他:“回来——!”
长光正要推门的手僵在半空,扭过头来看星北流。
“君子不浴、不冠、不履,不可见人,你给我收拾好了再出去!”
长光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挪到床边,蹲在星北流面前,小声说:“可我也不是人啊,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打扮成衣冠禽兽……”
鉴于“衣冠禽兽”这个词实在有些传神,星北流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话来反驳。
“谁教你这个词的?”星北流觉得有些不妙,不过想到长光连青楼都会逛了,这些东西多多少少都会学到。
长光打了个哈欠,用一种“这么简单还需要回答吗”的语气道:“当然是肃湖卿。”
……又是肃湖卿。
记下来了,以后回去慢慢算账。
“等一会儿,一会儿寒千就来了,收拾完了再出门。”
长光无聊地耷拉着眼皮,把头放在星北流旁边,抢了他一半枕头,在他脸上吹气:“嗯。”
星北流看着长光,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心里堵得慌。
算了,以后回去再看看长光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不能被肃湖卿那个浪荡的世家公子带坏了。
“先把衣服穿上……衣服会穿了吗?”
长光趴着没动:“会穿,不想穿。”
以前在星北府里时,星北流不放心其他人贴身侍候,所以一般都把长光放自己屋子,穿衣什么的都是他亲自动手帮长光弄好。
长光继续说:“你不给我穿衣服了,我讨厌别人给我穿,所以只能自己学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透出一丝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星北流完全招架不住,根本没有挣扎的话脱口而出:“我给你穿。”
长光大笑起来按住他,像是偷糖吃的小孩子:“你这个样子,我帮你穿还差不多,你就别动了,等寒千姐姐来。”
他自己捞起衣服慢慢穿了起来,看上去挺熟练的,完全不需要人帮。
星北流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盯着他锁骨下边一截,有些尴尬地转开目光,落到了长光的手腕上。
铜铃在半空中随着长光的动作,发出细细的清脆响声,这熟悉的声音让星北流有些困乏,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铜铃是在长光稳定人形后不久,星北流送给他的。
长光五岁时才第一次变成人形,而后形态经常不稳定,人形维持的时间不长,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变回狼形。星北流不了解璃狼的生长情况,只能一直藏着他,不敢让别人看到长光从人变狼的一幕。
直到长光十一岁,他才能控制住自己由狼变人,那个时候,星北流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小时候被抛弃在东荒大川,如果不是长光的母亲将他抱了回去,可能早就死在了荒凉无人的大地之上。而后璃狼遭遇劫难,与他都是脱不了关系的。
所有的璃狼都死掉了,星北流却抱着长光从那场劫难中逃脱出来,回到了人类居住的地方。
他在皇城遇到了星北府的人,主母将他认了出来,因为星北流有一块黄金铭牌,上面有他的名字。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知道了一切,他把铭刻着自己名字的那片牌子送到坯南去,让工匠熔炼后,打造成了一只铃铛,外表漆上一层铜,然后将铃铛送给了长光。
以前的记忆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朝他袭来,一同前来的还有困意。星北流只是闭了一下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狂其(一)
再次醒来的时候,星北流感觉到身体处在摇摇晃晃的状态中。
他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却因用力过猛拉扯到了右手的伤,疼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长光就坐在他身旁,伸了一只手过来,将他按住。星北流偏过头,正好看到长光满脸嫌弃的表情。
“你不想要这只手了?”长光似乎有些生气,脸色也不太好看。
星北流想,也不想想这是谁干的。
长光臭着脸,将星北流右手的袖子撩了起来,见没有裂开出血,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快到攸城了,一会儿去寄行寺找个地方吃饭。”长光撩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幕,让星北流看了一眼。
星北流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了,那他是如何到这马车上来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明显是被好好收拾过。
“我……”星北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问,或许是心里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没由来的期许,让他反而无法说出口了。
“我把你抱上马车的啊,你根本就没醒。”长光说,“不过我感觉好像看到了昊映姐姐很奇怪的眼神,为什么?”
星北流脸微微一僵,忽然想起来了那些他们两人之间的传言,想说大概是因为某些洗不清的理由……
想到这里,星北流就不由得去看了一眼长光。
他在心里苦笑。那些传言,把他们描述成那样的关系,长光真的能够完全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
或许他们可以是亲人,在外人看来是主仆的关系,但绝对不会是这种关系。
星北流定下了神,不打算去回答那个问题,扭头朝窗外看去:“快到了么?”
“前面不就是了吗?可以看到界碑了。”
·
一行人直接奔着寄行寺而去。
长光不想在路上停留太久,但是星北流受人所托,一定是要去一趟的。
这时候虽然还有些早,但是寄行寺已经来了不少香客,门外烟气缭绕,洪钟震响。下马车的时候,长光伸手直接将星北流抱了下来。
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中,星北流有些尴尬地站稳,长光倒是完全不在意,隔着衣袖抓住星北流的手腕,将他拉走了。
“你……”星北流忍了一下,忍住了。
似乎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要是太直接拒绝的话,会显得太矫情吧。
于是星北流默许了,两人在有些诡异的氛围中,被众人目送着进了寄行寺。
长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气势汹汹地走进寺庙后,发现自己找不到往哪去,于是落后了半步,等着星北流拉着他往前走。
寺庙后方是寺里僧人集中的地方,星北流绕开前方大殿,走到了后方靠近僧人们起居地,一处规模稍微小一些的殿中。
这里面没有神像,但是有许多挂着的灯,刚一走进去,便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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