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霄稍一寻思,明白了其中关窍,但没有开口。他不动声色看了一圈,见张灵夷神情犹豫,她两位师妹脸色也不对。
卫百钟道:“他——他原本就躲在方掌门屋里!”
这话说出,他理顺了思路:“行凶者躲在方掌门房里,等人进来后,从后头偷袭。离开之时,他撞见岳宫主的侍从,于是一道杀了。”
温恰恰道:“若真是高手,没道理被撞上。”
如琇已认真想过,道:“脑后有枕骨与藏血穴,若换了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偷袭之时,一指便能取人性命。这人掌力看似了得,实则多用了力气,就像一个无知小儿,忽然有了千钧之力,只会横冲直撞——这是武学上的大忌。我原以为这人是因为没有顾忌,此时却觉得,这人出手时候没有把握,为一击致命,下手才这般狠毒。”
卫百钟道:“凶手功夫如此厉害,不该是个蠢笨的。”
如琇道:“天竺有一门龙象功,只需循序渐进,便可修至高深境界,是一门没有门槛且适合所有人的法门,但修到最后,亦能有龙象之力。天下之大,我们所见不过沧海一粟,总有些奇门武学,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荀天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这时却道:“那伤我就能做到。”
他说得坦然,却叫相里奚面无血色,恨不得缝了他嘴。幸好众人知道他脾气,没有放在心上。
沈丹霄原本不想开口,却有一桩事令他不得不开口。
“岳宫主为何来风雪崖?”
对方一早说过自己是来吊唁卫天留的,可他昨日并未上香,以他脾性,也不应当留到今天。
岳摩天道:“我收到了风雪崖送来的讣告。”
这些事是卫殊处理的,卫百钟忍不住看了义兄一眼。
卫殊比之卫百钟,气质更为稳健,道:“义父临终前有言,并不想让太多人扰他清净,因而亲自定下了人选。讣告是我亲手书写,绝没有往长乐宫送过。”
岳摩天道:“我收到的讣告是一张白纸,上头只有一枚拇指大小的印鉴。”
沈丹霄道:“谁的印鉴?”
“先师曾有一枚私人印鉴,极其珍惜,却不常用。我做宫主后,也找过踪迹,没有找到,以为被人趁乱拿走了,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日。”
岳摩天声音低沉,语速微缓,似有感怀,然后面上犹带微浅笑意,可知其中并没有几分真心实意。
当年金闇生之死,他虽没有亲自动手,但看他后来作为,也脱不了干系。当时动手的人大都死了,后人要报仇,除了他,也只能找如琇和尚了。
沈丹霄沉吟片刻,道:“那位宫主有后人吗?”
“他的后人并不一定姓金,也不一定会用真名。”
“你见过?”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先师是孤家寡人。”
“那人无论是谁,也掀不起风浪,你为何要来。”
岳摩天微微一笑:“我若不来,如何会见到你?”
“我同师兄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
他二人一问一答,卫百钟听罢,道:“今日在此的都不是无名之辈,身世来历一清二楚,但崖上几十个弟子,一时不能确定。”
岳摩天道:“在看见那封信前,我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他报仇,可见世上有些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沈丹霄注意却在别的上:“若那人目标是岳宫主,又或如琇大师,为何第一个遇害的是方掌门?”
温恰恰道:“也许方掌门发现了什么。”
方不期出事后,张灵夷一直未曾说话,这会儿却道:“方道兄若发现了什么,不会瞒我。”
沈丹霄又问:“卫二公子,敢问方掌门可是住在飞来峰自下往上,第一处屋舍里?”
卫百钟察觉异处:“此事我并没有同沈盟主说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便说得通了,”沈丹霄道,“行凶者并非有意要害方掌门,而是因为他的住处是上山的必经之路,可以瞧见岳宫主是否上了山。这人害了方掌门,上山途中遇见回返的宫人,知晓岳宫主并未休憩,生怕打草惊蛇,就暂搁置了。”
众人联想到自己身上,一时面色微沉,都不说话了。
沈丹霄细算了时间,昨夜那人窥看时,自己心思不在,竟什么也没发觉。
张灵夷道:“我或许撞见行凶者了。”
这一句如石破天惊,殷致虚皱起眉:“你怎现在才来说这话?”
张灵夷将夜里之事说了一遍:“我原以为,这只是青羊宫与风雪崖之间的恩怨,想等落葬后,再来算总账,以免有人觉得我罗浮太过强势。方师兄遇害后,我心中悲恸,但也知晓不能自乱了方寸。求人不如求己,说老实话,此时此地,你们大多人都与卫天留交往过,我不敢信你们。可若方师兄只是对方一个筏子,那极可能是我想岔了。”
卫百钟哪敢得罪她:“我们没有想过要耍计谋。”
张灵夷笑了笑。她容颜秀丽,纵然过于此时脸色难看,也极为动人,道:“如此最好,我平生最恨阴险小人。”
卫百钟想说我不是,又觉得欲盖弥彰,反而不美,一时不知该什么。
卫殊心中坦荡,拱手道:“张掌门放心,我们之后必会了结这事。”
张灵夷却不理他们,道:“那人身材极是高长,因在夜里,瞧得不甚清楚,只模模糊糊觉得比一般人要瘦些。我刺中了人,伤口不深,但这么短时间里,痕迹是消不了的。有些话不好听,我怕那人故意改了形貌,故而想看看诸位的手臂,”侧头想了想,又道,“昨夜的事只有我与两个师妹可做见证,再就是屋外有些模棱两可的痕迹,诸位若不信我,不愿露出手臂,也不算什么。”
她对这个提议把握不大,毕竟在场的几乎都是一派执掌,或是门中位高权重之人,有些桀骜再寻常不过。谁料才说完,便有一人道:“既是人人都要做的事,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岳摩天说完,随意撩起袖子。
众人对他心存疑虑,不由注目,见他臂上肌肤光滑,休说伤痕,一丝异色也不见,似白玉砌成的。
第9章
岳摩天等了一会儿,将袖子捋平,坐了回去。
碧环夫人站在他身后,作势也要撩袖。
如琇和尚道:“这……倒不必了。”
碧环夫人乜斜着眼:“稀奇古怪的功夫那么多,不能遗漏。你说这话,是大家的想法,还是小和尚你一个人的想法?”
若她撩了,那余下人的门人弟子也要撩,不似对自己心知肚明,若其中当真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惹得一身腥臊?
只是这种时候,有些话不好出口。潮音寺只来了如琇一人,他不愿对方撩袖,纯是觉得对方是女子,虽说江湖上不拘这些,难免为对方多考虑。
以碧环夫人惯常的作风,多半趁势答应了,可她一问出口,众人猜这应当是岳摩天的意思,是不可能更改的。
如琇见她拒绝,也没有再提。
碧环夫人那一双长袖,是她的兵刃,江湖中少有人见过全貌,这会儿拢在臂上,堆叠起来,因穿的是绿裙,反衬得肤色如雪。她稍抬起手,叫众人都看清楚了,才悠然放袖。
他二人之后,沈丹霄自然落不了。
诸人精神一振,见他右手上有一道红痕。定睛再看,颜色已旧,却是旧伤。
岳摩天目光也在上头停了停,又看了眼他的手,道:“的确适合拿剑。”
沈丹霄腕骨圆润,但手臂线条流畅,一眼便知有力而结实。
卫百钟离他近,对那伤痕看得最清楚:“沈盟主手上的是剑伤?”
沈丹霄放下袖子,才道:“意外伤到的。”
岳摩天道:“这伤在内侧,靠近肘部,长度足有三寸多,但却不深,只有近身时候,才可能伤在这位置。江湖里擅长近身剑法的,也只有你们师兄弟两个。你是他师弟,越饮光留了手。”
他分析得细致入微,听者忍不住去看沈丹霄,又难免想及越饮光,心中都想:越饮光总有一日会回来,不知那时又会掀起怎样波澜。
其后在场之人都将袖子撩起,给人看过,不止门人弟子,连卫百钟也撩了袖,却无一人手臂有伤。而卫殊在外头对照名册,将整个风雪崖上的人都点检了一遍。
这结果并不让人意外。张灵夷道:“我不敢说我那一剑天下无人能敌,但也有几分自信,不以为有几人能对之视若无睹。那人身体有些古怪,浑然不怕,肌肤柔软如常人,但韧性也出奇得好,甚至将我力道返了许多回来。”
如琇对这些最为了解:“若是寻常外家功法,多以打磨皮肉为主。”
他衣衫单薄,拿手一卷,露出整条臂膀。众人方才见他手臂白皙,此时一运功,冷光流动,仿佛生铁金石。
“张掌门昨夜用的是哪一剑?”
张灵夷稍作准备,拔剑一挥,仍是剑分天河。一时间,灵堂之内似真起了大潮,涛声不绝,与晨间还未散去的水汽合在一道,满室白气缭绕,身体无端比平时重了几分。
在场之人手底下都有几式绝学,却也不会小觑素女峰,此时见这一剑之威,都有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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