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当年沈心庭的隐居之处,也是他两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再熟悉不过。沈丹霄除了不许他走,不曾苛待他,什么都准备妥帖了。
只是越饮光每回见到他时,二人虽算不上剑拔弩张,生死两字却常挂在嘴上。
夜里二人共枕,越饮光内力不曾被废,若要动手,实际也有一两分胜算,却不曾出过手。
越饮光道:“你现在不杀我,将来必定会后悔。”
沈丹霄一意去亲他,没有说话。
才过几天,人去楼空,只镣铐留在原处。
沈丹霄发觉后,惊出一身冷汗,他这段时日防备不足,若对方偷袭于他,自己多半会丢了性命。然而越饮光一走了之,他心中又有不平。
一个月后,越饮光领来一群高手,围杀于他。
沈丹霄极少与人动手,经验不足,终至最后一点内力耗尽,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那些人一个个围上来,看稀奇似的,对着他指指点点。
越饮光自这些人中走出来,俯身捏住沈丹霄下巴,瞧了一会儿,道:“风水轮流转,沈丹霄,你后悔了吗?”
“师兄……”沈丹霄长发散落,视线略有模糊,看不太清他的面孔,更没想到对方绝情若此。
越饮光不理他,将人扛起,架在肩上,前呼后拥着下了山。
沈丹霄被他扔进马车里,手掌撑地,想要起身。
对方手掌在他背上一按,将他压了回去。
“好师弟。”
他一喊好师弟,沈丹霄浑身僵硬,不敢再动。
此时已经入夜,但车厢里悬挂明珠,饰有各色宝石,亮如白昼,入眼璀璨。沈丹霄被晃花了眼,心道:是师兄喜欢的式样。
越饮光从背后贴近,亲他耳朵,笑道:“一会儿可忍住了,千万别出声。”手从他宽大的袖里摸进去,狠狠拧了一把。
沈丹霄吃疼,但如他所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只手潜得更深了,后颈上也被对方咬了一口,他整个人似真变成了一块可以吃下去的肉。
到了中州,他才知道师兄做了武盟的盟主,他见到的那些高手都出自中州的武林门派。这些人围攻他的时候,各个下手狠毒,看不出半点名门正派的风度,比之凶神恶煞犹胜半分。这会儿他们却又和蔼可亲,见到他时,面上带笑。
这一个说:“不错不错,剑法还算好。”
那一个说:“岂止剑法好,脾气也比……好啊。”
一个个的,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目光交接之中,又似说了许多。
武盟仲裁江湖之事,盟中设有牢房。越饮光到了武盟,就不见了影踪,这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却将沈丹霄单独关押了起来。
等了两日,对方才现身,如今二人情势倒转,沈丹霄已然是他的阶下囚。
越饮光站在牢门外,道:“我原本想直接杀了你,想过后,觉得未免太不划算。这盟主之位,我坐得没甚滋味,偏还要坐满三年,因而找你代我。”
沈丹霄并不知道武盟是做什么的:“我……”
越饮光道:“三年之后,我再向你讨这条命。你若有话没说完,三年后,我会给你留下说话的时间。”
沈丹霄见他要走,忙道:“你要去哪!”
越饮光背身对他,停下道:“海上有仙山,我打算去看一看。”
沈丹霄双手紧紧抓着木栏,眼见他越走越远,终究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第52章
三年。
越饮光如他所言,果然在三年后回来了。
风雪崖上,沈丹霄细细看对方面容,发觉没有分毫变化。三年不长不短,原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
越饮光道:“你不逃吗?”
沈丹霄道:“我等你杀我,已经等了三年。”
温恰恰心微微沉,道:“越先生什么意思?”
越饮光步履悠闲,走出几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半个时辰,我给你们半个时辰躲藏起来。到时我来找你们,若找见了,就休怪我辣手无情。”
这一番急转直下,直叫张灵夷目瞪口呆。她左右看了看,温恰恰面色凝重,而岳摩天面带笑意,似并不在意。
沈丹霄冷声道:“可有时间限制?”
越饮光道:“师弟果然懂我心意。这天亮得吓人,估计要落雪了,落雪后瘴气一消,你们自然就能离开,便算你们赢。”
“好。”沈丹霄说罢,盘腿坐下,鲸吞横在膝上,再没有动作。
张灵夷道:“等等!你们不是师兄弟吗!”
越饮光道:“你问沈丹霄,他可当我是他师兄了?”
沈丹霄道:“你也从未将我当师弟,不过彼此彼此。”
张灵夷脑袋涨疼:“不对!你俩的事,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越饮光举起一只手,仔细看了一会,道:“你们瞧我,像个人吗?”
张灵夷知道他恐怕同卫天留一样,身体出了些问题,但看对方做派,还是活生生的人,奇道:“哪里不像?”
岳摩天也道:“同上面见时,并没有什么分别。”
越饮光放下手,叹了口气:“可二十多年前,我便死了啊。”
张灵夷不信他,又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说谎,满头雾水,唯有沈丹霄豁然抬头,脸色苍白。
越饮光道:“江湖中无人知晓我与沈丹霄的师门,并非其中有多少隐秘,仅仅因为见不得人罢了。先师姓沈,名叫沈心庭,若你们见识够,便知道当年被称作偃魔的那人,真名乃是沈涯。沈涯,他原本应该叫做沈心涯,是先师的亲大哥。”
沈涯之事,沈丹霄也是头回知道。
越饮光许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先师在世的最后几年,将事情尽数告诉了我,其中最为紧要的一桩,便是要我在必要时,大义灭亲,杀了沈丹霄。”
张灵夷皱起眉,道:“这关沈盟主什么事?我认识他短短十余日,却自认眼光不差,没看出他有什么罪大恶极的地方。”
岳摩天心思深沉,自然不会做断言,只道:“莫非沈盟主同沈涯什么关系?”
越饮光拊掌赞道:“不错。先师之所以如此小心,便是因为这两人身世来历极其类似。忘记说了,师弟他并不姓沈,虽说当年家师打算收他做养子,实际他与沈涯没有一丝一毫血脉上的牵连。”
岳摩天道:“这我便想不明白了。”
越饮光叹了一声:“你们可知,沈涯同我这位师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右眼?”
当年之事,距今已十分遥远,江湖人更迭速度又快,在场都是年轻一辈,无缘亲眼见一回沈涯。况且沈涯后来被追杀,频频受伤,身上已无多少完好地方,纵然盲了一只眼睛,也没什么人会注意。
温恰恰倒想起一些,道:“我整理过郁林沈家的资料,沈澹英只一个独子,确实叫做沈心庭。沈涯又或沈心涯,却不曾听闻,越先生说他天生盲眼,莫非沈家因此将他藏了起来?”
“不错,”越饮光道,“同我这师弟一样,沈澹英恶他形貌。师弟被藏了五年,沈涯却与世隔绝整整十八年。”
张灵夷低呼一声,道:“十八年,人这一生,才几个十八年?”
越饮光道:“他俩经历相似,先师被害过一回,格外小心,若非师弟身体底子太差,活不下去,原本也不会教他练武。”
沈丹霄之前听温恰恰提过点金法,道:“沈涯……当真如传闻之中,做了那些事吗?”
越饮光道:“沈涯被关后,读书识字是有人教的,只是读的不是经义,而是各种杂学游记,其中混有千丝术。书读得多了,他不甘于一辈子被困,逃了出去。那时沈澹英在帝京,家中沈夫人掌事,派人抓他回来,又杀了一个自小服侍他的婢女,叫他收心。沈涯看过很多书,书里大部分是引人向善的,但他不读经义,没人教他道理,在他心里,那婢女恐怕便是他的母亲了。
“他以千丝术,害了一整府的人,先师在外求学,逃过一回。沈澹英本要射杀沈涯这个逆子,又对他有愧,认为今日之事,自己也有罪过,因而只伤不杀。
“这事之后,沈澹英身体状况不佳,眼见将不久于人世,临终之前遗言,却是要先师保沈涯一命。先师嘴上答应,心里却不情愿。
“沈家不止一个郁林沈家,对于沈澹英来说,沈涯也是他的骨血,可对于先师而言,对方却是令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二人间乃是不共戴天之仇。但于此同时,对方也确实是他在世上仅存的亲人,那一点亲情还是有的。这会儿沈涯已经懂了些道理,对他也有留情,二人甚至好好谈过几回。
“先师觉得沈涯可怜,却不想让对方好过,提议废了他手脚,从此受他看顾。沈涯宁可死,也不答应。最后先师留情,只废了他腿,将他提到沈澹英墓前。
“沈涯对家人之死,毫无愧疚之情,甚至说自己最开始学习千丝术,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造一个朋友。先师问他,他的妻女在哪。他脸色这才难看了些。”
说到这里,越饮光看了眼时小树的尸身,道:“若我没猜错,他应当是沈涯的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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