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人从里头走出来。
岳摩天见过越饮光,此时不由多留了一分心。对方仍是三年多前的模样,皮肤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黑漆漆的,看人的时候像两只秤砣,把人的心压得一沉。
只是会看人便是好的——至少是活人。
时小树眼珠子一转,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虽与卫天留不同,也不算活的啦!”
沈丹霄道:“哦?”
时小树道:“你们怕还不知道卫天留是个什么吧?你们管这个叫点金法,我却不理这些歪歪道道,他不过是被我种下了蛊。越饮光体内的蛊却不是我中的,但你们都受了伤,今日我拼了命不要,也要你们两败俱伤,全都留在此处!”说到后头,声色俱厉,一张清秀面孔也狰狞起来。
沈丹霄仍然镇定,道:“卫崖主临死前,我瞧他有过神智,若师兄能够自主,恐怕不会听你的。”
时小树咬牙道:“此时既有一条路,虽不知生死,至少也得走上一走!”
他话说得硬气,忽觉后背贴上一只轻柔的手掌,劲力微吐,将他五脏六腑震了个粉碎。
鲜血充满了时小树的嘴,他僵着脖颈回头,见着越饮光含笑的面孔,身体缓缓往旁倒去,嘴里包着的血也吐了出来,他的脸枕在血泊中,眼还睁着。
这忽如其来的一着,令众人颇为惊喜。温恰恰道:“看来沈盟主的师兄神智十分清醒。”
张灵夷也松了口气:“总算遇见点好事。”
岳摩天看了眼沈丹霄,见他神色不见半点宽缓,问:“沈盟主有心事?”
沈丹霄充耳不闻,眼也不眨看着越饮光,但不见多余激动。
越饮光道:“师弟,三年期满,我来杀你了。”面上微微含笑,倒像邀人踏青游玩。
第51章
当年越饮光走后,沈丹霄与他足有两年没见过面。后来对方声名鹊起,其余人不过看个热闹,觉得这年轻人极有手段,沈丹霄心里却清楚,他的师兄剑法虽然不俗,因为年岁原因,内功修为算不得顶尖,短时间里尚能支撑,长此以往,必有暗伤。
沈丹霄没忍住,出山寻到了师兄踪迹。对方上长乐宫时,他正跟在后头。
他听见过长乐宫,岳摩天的名字在江湖上更是如雷贯耳,与越饮光相比,桩桩件件都要胜上一筹,比试起来,胜算不大。
沈丹霄入不得长乐宫,也不敢露了行藏,等在外头。岳摩天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人,他握住鲸吞剑,心道:我只等半个时辰,到时见不到人,便去找他。
越饮光进去时是日上三竿,出来时日影尚未偏斜,不过是极短的时间。
沈丹霄遥遥见他完好出来,不觉松了口气,庆幸之余又忍不住想:如何才这么点时间?
脚下已跟了上去,到了一处客店。
沈丹霄住在越饮光隔壁,夜里听见对方咳嗽,起先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后又觉心中酸涩。他这个师兄心高气傲,从不低头,哪曾有过这般狼狈?
越饮光半途出去了一趟,暖了壶酒,提回屋里。他一边喝,一边咳,喝得越多,咳得越凶;咳得越凶,喝得越多。
后半夜下起雨,沈丹霄听见他支起了窗。
咳嗽声里夹了落雨声,没有之前那么叫人揪心,沈丹霄靠在墙上,嗅着逸散过来的酒香,心跳逐渐平复。
忽地,越饮光轻声道:“师弟,你说这雨何时能停?”
沈丹霄一下站直了,没有去想师兄如何发现的他,只想: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同我说过话?
他出神的时间有点长,对方没有再说话,仍是饮酒咳嗽。
过了好久,沈丹霄醒悟过来——越饮光不过是心神恍惚,随口说上一句,并非知道他在身边。
他有些失望,也松了口气。
那壶酒喝到一半,越饮光去睡了。
翌日清早,沈丹霄洗漱后,看了看自己脸色,换了件新衣裳,去敲师兄的门。
两人上回分开时,闹得并不愉快。想及此,他拿手指搽了搽脖颈,难以说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越饮光手里还拿着酒壶,打开门,看见是他,惊住了。
之前离得远,这会儿近了,沈丹霄与他何其熟悉,一眼看出他内伤颇重。非是为人所伤,而是出手没有收敛,伤了根基。
叙旧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他抓住师兄手臂,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越饮光甩开他手,倒也没拦他,自己进了屋坐下。
沈丹霄回头合上门,才道:“你明明已经报完仇了,昨日为何还要去长乐宫?”
越饮光冷笑:“两年不见,你倒凶了许多。当年不是同你说清楚了,这些与你何干?”
他说起当年,沈丹霄不可免地想起那日之事,往后退了一步。
见此,越饮光侧过脸,又笑了一声,许是笑他这么多年没有长进。
“当年——当年所说我记得,我若赢了你,你便听我的是不是?”
越饮光闭上眼,根本没看他:“对。”
沈丹霄便也笑了笑:“你记得就好。”剑不出鞘,跨前一步,劈手夺下他手里的酒,又去抓他手上脉门。
越饮光不曾想他出手如此果决,破绽落在对方手里,提不起劲:“你!这算什么!你何时学会偷袭了!”
沈丹霄抓着他手不放,道:“当年你胜我,手段也算不得光明。”
越饮光抬头道:“那又如何?”说完反应过来,微有懊恼,“你想怎样?”
沈丹霄只想带他回去。
越饮光笑道:“这个不成,我不想同你待一块。不过若你肯与我重新比过,说不定我就听了你的话。”
沈丹霄口舌上从来争不过他,忽然想:他现在在我手里,我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他如何能不顺从我?不过是嘴上凶些。我宁可他恨我,也不要看他去死。
越饮光摆了摆手,道:“还不放开我?”
沈丹霄拖他到榻边。
越饮光急道:“你做什么!”
沈丹霄道:“你那时不是说,我也可以同样对你吗?”
越饮光再不挣扎,却也不是认命,直勾勾看着他,似有许多话要讲。
沈丹霄想与他说话,却不是在这个时候,生怕说多了下不了手。比起师兄越饮光,他也算不得多温柔,只是不曾弄出伤。
这会儿尚是清晨,客店内仍是安静的,一窗之隔的街上却有了叫卖声,熙熙囔囔。
沈丹霄收回心神时,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恍惚里想起——当年越饮光也是这般在他耳边喘着的。
他抬起身,去亲对方的唇。
越饮光脸色原就不好看,这会儿不止面色发白,额上更是湿漉漉的,仿佛才从水里捞起来似的,长发附在湿腻的额上、颈侧、胸前。对方亲过来的时候,他推了一把,没能推开,柔软的唇瓣就落了下来。
沈丹霄亲了许久,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却见师兄似笑非笑看他。
直至日落,两人仍没出门。店里的伙计来过一趟,那会儿越饮光嗓子已经哑了,不耐烦地隔门赶人。
沈丹霄伏在他身上,正将他的背从头亲到尾。
越饮光吃不消,道:“够了!”
沈丹霄道:“不够。”
他的不够有许多种意思,越饮光自然不会不懂,他累得眼皮子打架,实在想休息,初时还有些威势,道:“沈丹霄!还不放开我!”只是以沙哑的嗓音来说,声量难免不足,气势也有不够。
后又道:“师弟,我真累了。”
沈丹霄被他骗过太多次,自然不会信。
最后他放**段,哀求道:“好师弟,饶了师兄吧。”听来仍是过于轻佻,仿佛调笑。
沈丹霄道:“……师兄不曾这么喊过我,”又道,“多喊几声好不好?”
越饮光撑着涨疼的喉咙,迭声喊他。
“好师弟……好师弟……我的好师弟……”
可惜沈丹霄与他相处太多,也学会了说谎,没有放开他,反而将他带回了山上。
越饮光手脚上加了镣铐,不能做大动作,只能在房内走动。
沈丹霄以为他会大骂出口,谁想二人相见时,对方安静地坐在屋子正中。
这么一来,他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越饮光见他畏缩,道:“那夜老师说话,我知道你是听见了的。”
他说得不清不楚,遮遮掩掩,沈丹霄心中却如有惊雷,立时反应过来。
“你要杀我?”
越饮光笑了笑:“这事我险些忘了,你倒记得牢。”
生死之事,任谁都刻骨铭心,何况对于当年沈心庭的嘱托,沈丹霄至今捉摸不透。他不知道沈涯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与这人到底哪里相像,竟惹得儒雅风流的老师起了杀心。
沈丹霄盯住他,仍道:“你要杀我?”
越饮光晃了晃手上的镣铐,道:“……这辈子我都没吃过这种亏,杀你不为过吧?”
沈丹霄看着他,没有说话。
越饮光又笑道:“你若害怕,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免得将来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不得好眠。”
沈丹霄对他不曾起过杀心,听了这话,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颇心酸,暗想:师兄将我当做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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