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凰闻言浑身剧烈一震,睁大眼睛看向郁之敏,似乎想等他证实什么。郁之敏却轻轻摇头,道:“似这般传言我亦听说过,但派人留心之下,却又发现并无证据可证明。”说着他转向宣奕,问道:“宣庄主,你且说说吧。”
宣奕颔首为礼,向诸人道:“关于此事前次郁盟主已经来信询问过宣某。从连襄山到华晏城,若非特意绕路,怀瑾城则是必经之路,只是那段时日,莳花山庄并未发现有魔教人马或是其他来历不明的人马出现。”
怀瑾城是莳花山庄所在之处,莳花山庄对这片区域的控制是绝对的,因此宣奕既然说没有发现什么,那便一定是没有的。遗尘宫傲视武林这么多年,正道难压锋芒。以它素日的风格,若真是出于报复,而且还是为了自家宫主,那定然不会做得这般藏头露尾,而是杀鸡儆猴,明明白白告诉世人莫触逆鳞。
眼下是与不是皆无证据,而遗尘宫为魔教之首,并非轻易便可质问的小门小派,谁敢鲁莽招惹?一番议论终究没有什么结果。
萧隐凰抬起泪眼在堂中扫视一圈,忽的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哀中携恨,道:“诸位俱是武林英豪,我萧家行医积善,从未做过恶事,实在不该为人如此屠戮!请各位秉持武林正义,找出凶手,为我萧家做主!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好,萧隐凰结草衔环,不忘大恩!”
她伏在地上,弱质纤纤,着实可怜。郁之敏亲自上前,将萧隐凰扶起,宽慰道:“萧姑娘放心,我等一定尽力。如今还是保重身体最为重要,你的亲人在天之灵亦有安慰。”
诸人互相交换几个目光,都知道此事颇为棘手,一时之间是解决不了的了。
众人心中俱是清楚,萧家之事说到底与他们并无甚关联,虽是心中同情,看在武林公义的份上出手相帮,但也不会就将此事当成自家事情一样尽心尽力去办。若是有明确的线索指向,众人或可在郁之敏的带领下商讨如何惩治凶手,但眼下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恐怕也只有身为武林盟主并且收留了萧家孤女的郁之敏会主动些去调查了。
萧隐凰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此刻看上去已经明显有些体力不支,郁之敏遂吩咐弟子将她扶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道:“萧家之事还请诸位日后留心。”众人应诺。
武林会盟自然不会仅说萧家血案一事,郁之敏随后另起话题,又与众人讨论了其他的一些事情,最后,提到近年来新崛起的一些门派。
其中一个名叫揽玉楼的新起势力颇引起注意,楼主江晚庭也算得上是新近出名的翘楚人物了。只是这揽玉楼行事作风亦正亦邪,眼下尚不好定论。揽玉楼坐落在沂元山中,郁之敏遂让邻近那里的几处门派、家族加以留意。
……
“这就是石镜啊?可是照得不清楚嘛。”月微微皱着好看的眉头,说道。
他此刻正紧挨着宣奕站在石镜门北苑靠山的一片开阔的空地前,面前就是早先引起他兴趣的那块奇石。当年石镜门开派祖师百里虞曾说,自然之物合该归之自然。因此这块奇石虽然后来成了石镜门的镇门圣物,但除了建院墙时因场地所需将它圈在门中,并未在周边架设祭坛、护栏、亭台等等,仍旧如最初一般倚在岩壁旁,受风雨洗礼打磨。
宣奕笑道:“再怎么说也是石头,哪里真得会跟镜子一样呢?可是也够稀罕的了,你瞧,咱们两个的身影都能映出来呢。”
月伸出手摸了摸石镜光滑的表面。这块长约四尺左右近似圆形的奇石上,确实映出了他跟宣奕挨在一起的轮廓,隐隐还能看到五官,只是却很模糊。
咀嚼着刚才宣奕说的话,月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
他转头对宣奕道:“你说那位老前辈在这里顿悟武学奥妙,那不如你也在这里坐一会儿看看?”宣奕摇摇头,望着他的目光中含着温暖笑意,道:“万事是讲究缘法的,百里前辈的顿悟更多是在于他自己的悟性,这块奇石最多只是契机而已。”
月嘟囔道:“可是你这么聪明,一定也可以的。”宣奕被他的话极大地取悦了,望着月干净白皙的侧脸,心中一阵满足,刚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银铃般清亮悦耳的女子声音:“那不是宣庄主吗?”
第9章 【八】 心悦
宣奕和月闻声回头,只见迎面款款走来两位容颜姣好的妙龄女子,一人着鹅黄衣裙,一人着碧色衣裙,看上去分外清丽。
黄衣女子脸上笑容灿烂,拉着碧衣女子走近,碧衣女子则比她要含蓄一些,微微勾起嘴角,笑不露齿,目光在宣奕脸上划过,又迅速垂了下去,面容微微发红,越发显得粉面娇俏。
这时候她的视线才瞥向宣奕身旁的月,一望之下,原本不甚经意的眼神忽然凝了一刻,然后认真将他打量了一番。
之前听人说宣庄主身边带了一个漂亮的少年公子,她还将信将疑,没想到是真的。碧衣女子的神情黯淡了一瞬。
宣奕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的温和表情,道:“原来是芙蓉坞的段姑娘和明姑娘,好久不见。”
宣奕是认得这两人的。那黄衣女子名叫段琳儿,碧衣女子名叫明曦,是芙蓉坞掌门项晓清的亲传弟子。四年前这师姐妹二人出门在外遇到臭名昭著的淫贼花面郎的纠缠,明曦险些中招,宣奕正好撞见,出手打伤花面郎,将人救下。
段琳儿盈盈一礼,笑道:“宣庄主还记得我姐妹二人。”宣奕颔首:“那是自然,‘芙蓉双姝’,宣某要是不识得,会被一众少侠怒怼的。”
明曦听到宣奕的话,朱唇微抿,露出情不自禁的笑意。段琳儿一面暗暗把明曦向前推推,一面道:“自从当日一别,我师妹明曦一直惦记着庄主相救之情。”明曦脸上原本淡了一些的红晕又回来了,小声嗔道:“师姐。”
段琳儿给她使了个眼色,道:“宣庄主就在这儿呢,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明曦贝齿轻咬朱唇,眸中仿佛盈着一汪春水,看了看宣奕,但与他目光一对上,又不好意思地移了开去,暗暗鼓起勇气,语中带着羞涩,道:“宣庄主,当初承蒙……”
“哎呀!”一旁突然响起一声痛呼打断了她的话。月捂着腹部的伤处,面露痛楚之色,脸上白了一瞬。
“阿月!你怎么了,是伤口疼吗?”宣奕大惊,眼中焦急担忧之色不容错失。月靠在他怀里,额头上也隐隐渗出冷汗来,口中只艰难地逸出一个字:“疼……”
宣奕立刻将他打横抱起,不及向段、明二人解释,匆匆告辞离去。
“宣庄主……”明曦心中一急,不由自主唤道,但宣奕显然已经听不进了,所有心思只放在怀中的人身上,眨眼间便离得远了。
明曦愣在原地,回过神来脸上尽是伤心之色,眼圈很快红了。她低下头,手中攥着的是方才没有来得及拿出来的精致香囊,原本是打算……
段琳儿安慰道:“没事,宣庄主又不是现在就要离了石镜门,还有机会的。”
明曦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无比苦涩:“没有这个必要了,师姐,你没看到宣庄主有多在意他身边那个人吗?”
段琳儿自然是一开始就注意到月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男子,一时间也很惊艳。但她心里还记着自己师妹这几年的痴心眷眷,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也许宣庄主只是瞧着他好看,一时受惑。”她皱了皱眉,慢慢道,“而且宣庄主是莳花山庄的主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嫡子比较好吧?”
“师姐你自己也说得这般犹豫。”明曦目光惆怅,垂下双眸,神情间是无力掩饰的沮丧失落,“我们回去吧,师姐。”
……
宣奕抱着月匆匆往他们居住的小院赶,一路上柔声安慰却藏不住心中的焦急:“现在还疼吗,阿月?别怕,咱们马上找大夫来看。”
月温顺地缩在宣奕的怀中,神色已经不再痛苦难受,反过来安慰宣奕道:“我没事啦,宣奕,你别担心,刚才应该就是一时不慎压到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这倒是实话。
月垂下眼帘,掩住眸中微波流转。
刚才明曦那么明显的举动他又怎么会瞧不出来,那个女人,分明是喜欢上宣奕了。
她喜欢宣奕?
喜欢宣奕……
一时间,月觉得心里好像烧了一团火,烧得他五内烦躁,直想做些什么发泄出来。他看着宣奕对那两个女子眉目温和,看着明曦那娇娇滴滴、羞羞答答的神情,头脑中似乎苏醒了一头怪兽,嘶叫咆哮着,说宣奕只能对自己笑,他的眼里只能温柔地望着自己。
宣奕!宣奕!宣奕!
所有的外物在他眼中都被虚化了,只有这个人,清晰而深刻地烙在了灵魂最深处。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自己的心脉,让他随之喜,随之悲,为之小心翼翼,为之柔肠百结。
于是,月终于明了,宣奕对于自己的意义。
不是简单的依赖,也不是纯粹的感激,而是爱慕,是喜欢。
他喜欢宣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