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奕的动作比思维快,立刻便凑近从背后搂住他,随后急切道:“我怎么会想跟你分开,阿月,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
嘴角暗自勾起一抹笑意,慕写月仍旧用生气的语气道:“那你刚才在说什么傻话?”
宣奕心头苦涩,声音低落:“我不想你因为魇情蛊的缘故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阿月,我怕你委屈。”
怕你委屈。
四个字落在心头,暖意融融,一切情意都在其中。垂首温柔地摩挲着宣奕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慕写月语中带笑:“宣奕,我的蛊毒已经解了。”
“如若你不是自愿……你说什么?”宣奕犹自难过地低语,忽然一怔,随即将慕写月的身子转过来,一颗心高高地提起。他被薛念诱导,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慕写月仍旧身中蛊毒。
慕写月眸中情意流转,嗔道:“师兄把我带回宫,难道还能不管我体内的蛊虫?如今我早已解了蛊毒,我所做的都是自己心里想的,没有任何外物操纵。”
宣奕的目光渐渐明亮,脸上似乎有喜悦要露出,但仍旧被顾虑阻碍,一时间十分矛盾。
慕写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会多想,所以之前才没有说,早知道到底还是经薛念之口让你知晓,不如我一开始就对你坦白,也免得你这一番煎熬。”
“当日我失忆中对你一见动情,确实是因为魇情蛊之故。后来拔除蛊虫后,我痛苦非常。宣奕,我不瞒你,我也曾心有芥蒂,想要割舍这段感情,但是冷静过后,却无法否认我仍旧对你念念不忘的事实。白天,想你,晚上,想你,甚至梦里也有你的身影。虽然蛊毒已解,但这份感情早已落地生根,融入骨血,无法淡忘半分。宣奕,我爱你。”慕写月凝视着宣奕的眼睛,神情真挚。他本是性情冷清之人,今日说出这般直剖心意的话,实是情之所至,心难自禁。一番话说完,脸上已染了一层薄红,若映雪新桃,清艳无双。
“但是一开始,你并不是出自本意……”宣奕哑着声音道。慕写月的这番倾诉,他不是不动容,但心中仍有纠结之处,不得释怀。
“抱歉,宣奕,这是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慕写月微微垂眸,细密的睫毛划过浅浅的阴影,“但是谁又能说若是当日我不曾中蛊,失忆之后就不会爱上你呢?”
可是,假设终究也只是假设而已。一瞬间的悸动后,宣奕心头涌上的更多是惘然。
慕写月叹了一口气,倾身上前抱住宣奕,道:“宣奕,我对你的情意绝无虚假,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心心相映,又何必执着于是怎样的开始呢?人生苦短,我们好好珍惜当下不好吗?”
宣奕轻抚着慕写月的背,眸中流光波动,叹息道:“阿月,你哪里需要跟我说‘抱歉’,你又做错了什么呢?是我不好,让你烦心。以后再不说这些话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对不起,阿月,我也不想这般优柔寡断,犹如深闺妇人般自怨自艾,令你心中担忧,但我真的害怕,我怕你现在对我的感情仍受蛊毒余威的影响,我怕有朝一日,在我情浓之时,你突然抽身离开,从此我的世界只剩风雪凛冽,千里冰封。
慕写月看宣奕的神情,便知他仍未完全释怀,心中无奈,但也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之理,一时倒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不过他本也没指望能立刻便将宣奕说通,天长日久,他总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圣使,陵羽求见。”门外有声音响起。
慕写月坐正,刚欲开口让人进来,忽一抬眼瞥见宣奕脖子上的牙印,突然脸上一红,嘴角忍不住勾起,伸手帮他把衣领拉好。碰到伤口,宣奕轻“嘶”了一声,道:“阿月你好狠心,都咬破皮了。”
慕写月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不是你活该?谁叫你胡说八道的。”
宣奕苦笑着拉过他的手,哄道:“是,是我活该。”
慕写月见宣奕脖子上的咬痕已经被遮好,便唤了陵羽进来,问道:“这时候过来,可是阿情已经无恙了?”
陵羽行礼后,道:“杜阁主已经顺利将重身蛊取出,情公子已经无恙,目前正在休息。”
慕写月神情一松,欣然道:“如此太好了,我去看看他。”
陵羽道:“宫主请圣使和宣庄主前往玉宸殿一趟,有要事相商。”他顿了顿,继续道:“薛念被蛊虫反噬,命在旦夕,神智不清下吐露了几件极要紧的事。”
宣奕有些诧异,道:“墨宫主说了我也一同过去?”明明早前还避着他。
陵羽点头道:“是。”
慕写月和宣奕对视一眼,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过去。”
第106章 【六十】 祭品(上)
甫一踏入玉宸殿侧殿,一股带着些腐烂气息的浓浓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慕写月眉头一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望去时,墨临风沉着脸正从主座上站起,薛念一身狼狈躺在地上,胸口毫无起伏,也感知不到他的气息,显然已经气绝,虽隔着些距离,但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双目圆睁,七窍都留下黑色的污血。
墨临风冷冷吩咐:“收拾了。”侍从们匆匆上前,用宽大的黑布将薛念的尸身遮住,端上来一桶桶清水冲洗地面。
抬着薛念尸身的侍从经过慕写月和宣奕身边的时候,因为走路的晃动,一只手从黑布下滑落出来,只见手指蜷曲弯折,骨节突出,指尖血迹斑斑,指甲断裂,显然是经过一番剧烈挣扎。然而可怖的是,那只手上有许多黑紫色的斑痕,有的呈现明显溃烂的状态,像是生了恶病一般。
宣奕反应迅速,立刻跨前一步挡在慕写月身前,隔住他的视线,目光关怀。慕写月原本喉头有些不适,但宣奕的动作让他心中十分慰贴,不舒服的感觉很快退散了。虽然如今他已经不是当日那个柔弱的阿月了,可是宣奕的关心和保护还是让他很欢喜。
“我没事。”他神色温柔向宣奕道。
墨临风面无表情地走过他们,道:“换个地方说吧。”侧殿里气味实在难闻,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了,这两个人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种地方眉目传情……
慕写月和宣奕自然也不会愿意留在侧殿,跟着墨临风到了大殿里后,慕写月问道:“师兄,怎么回事?”
墨临风呷了一口茶,显然因为回想到刚才的画面而心中不爽快,道:“他在自己身上下的乱七八糟的蛊虫,自食恶果。杜淮为阿情取蛊后不久薛念就被自己体内的蛊虫反噬,变成那副鬼样子,挣扎了一会儿,在你们来之前断了气。蛊毒侵入脑部,他不久就疯了,倒是吐露了许多事情出来。”说到此处,墨临风眯了眯眼,微微沉吟。
慕写月回想刚才短暂瞥见的情状,料想薛念死前必是饱受折磨,痛苦非常,虽然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但也算出了一口气。此人生前野心勃勃,作恶多端,更兼手段龌龊,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慕写月看了看宣奕,转向墨临风,道:“他说了什么?”
墨临风用杯盖慢慢刮着茶水浮沫,眸中闪过一道冷光,道:“薛念思维已经混乱,有些话说的颠三倒四,只听他说罗刹教正在倾全教之力培养一种蛊虫,与他们复起有关。这种蛊虫似乎要以某种特殊体质的人为祭品。”
慕写月闻言微微皱眉,问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提到了这几年来中原武林的两件悬案,都是罗刹教为了得到祭品而做下的。”墨临风面沉如水,“漓染狂妄,因为罗刹教与中原武林的宿怨,坚持要从中原武林中寻找合适的祭品。”
之前已经从慕写月口中听说罗刹教死灰复燃之事,宣奕遂问道:“不知是哪两件?”同时自己心中也在思索。
“萧家灭门之祸,还有。”墨临风顿了顿,“卓以白失踪一事。”
“卓以白?”宣奕微微讶然。之前听闻墨临风的话,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半年前神医萧家灭门之事,却未曾想到卓以白的失踪竟然也跟罗刹教有关。
脑海中不觉浮现一个蓝衣飘逸的修长身影,举手投足间一派舒朗潇洒,仿若山巅之云,然而岁月悠悠,疏狂笑意终究被匆匆时光镀上了一层泛旧的黄意……
宣奕心中叹息。他与卓以白并无深厚交情,只是泛泛见过几面,但是那个优秀的男子曾一度令他惊艳,是少年时的他对自己未来的理想憧憬。
第一次见到卓以白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尚在。经几家门派商议,武林青年一代举行一场比武切磋,宣奕跟随作为武林盟主的父亲宣启钰一同前往观赛。
卓以白正是那一场比武的最终胜出者,彼时刚及弱冠。
宣奕那时正是年少热血的时候,看着台上神采奕奕的卓以白,心中一阵激动。武艺高强,相貌俊美,出身名门,身边更有如花美眷,这大概是最完美的人生了吧?
只是后来随着父亲的失踪,宣奕仓促继承莳花山庄,心力全部被责任和压力占据,现实迫使他迅速地成长和成熟起来,似这般少年热切的崇拜便渐渐散去了,但他依然欣赏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