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朗捂着头一声痛呼,埋怨道:“疼!哥你不要打我脑袋,隐凰在这儿呢!”随后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偷眼看了看慕写月:“我倒还想跟过去那样称呼,但我不是怕、怕阿月生气么!”
宣奕笑骂:“瞧你这出息!”慕写月淡淡笑道:“你若对我见外,我才真会生气。”
宣朗舒心一笑,道:“好好好,我知道啦。如今阿月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可算团圆了。”他目光扫过厅中几人,神情满足愉快。
落到萧隐凰身上,宣朗却怔了一下。他动情之后日渐心细体贴,此刻萧隐凰虽然面上带笑,但他却能看出她眼底的忧郁和欲言又止的纠结。
“隐凰,你怎么了?”宣朗关心问道。
萧隐凰脸上显出几分为难和踟躇,沉默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正了神色起身向慕写月道:“月公子,我有事情想向你求证,万望请你看在我们昔日相识一场的份上,告诉我实情,不然我心中夙夜难安。”
慕写月见她如此,微一思索,很快便明了她想说的是什么,于是也正色道:“萧姑娘,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萧家之祸与我遗尘宫并无半点干系。”
萧隐凰心中一松,紧张的神情蓦地缓和下来。无论是为了过去短暂却暖心的交集,还是为了如今自己与宣朗的感情,她从心底里不愿与慕写月为敌。然而随后,她又猛然因慕写月接下来的话而变色。
“我们也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慕写月望着萧隐凰道。
萧隐凰激动上前,眼中很快盈满泪水:“是谁?”
“隐凰!”宣朗心疼地走过去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搂进怀中,语气怜惜。
慕写月眼中泛着冷意,道:“南疆,罗刹教。”看到萧隐凰哀切的表情,他放柔了语气道:“萧姑娘,另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萧隐凰神情颓然,悲声道:“如今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是好消息?”
慕写月道:“你的哥哥萧鸣凤还活在世上。”
第111章 【六十二】 团聚(下)
萧隐凰身子一震,立刻睁大了眼睛看向慕写月,灰茫的眸子泛起光芒,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什、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我哥哥……我鸣凤大哥还活着!”
“正是。”宣奕应声,“这是罗刹教的阴谋。”
萧隐凰呼吸中带着颤抖,脸上悲喜交织,若非有宣朗支撑,只怕就要站立不住。她急切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刹教又是什么来历,我从未听说过。”
宣朗向她道:“罗刹教是七十余年前入侵中原武林的邪教,擅用蛊虫,手段狠辣,后来被中原武林合力剿灭,自此销声匿迹,没想到,苟延残喘至今,竟又死灰复燃了,哥,这是真的吗?”他想到之前因为蛊虫搅得莳花山庄上下不宁的事,皱眉道:“那咱们山庄之前的事是不是也跟罗刹教脱不了关系?”
“不错。”宣奕点头,“当日种种,一半是因为薛念的私心报复,另一半则是为了你。”
“为了我?”宣朗不觉讶然。
卢清瑟和萧隐凰顿时紧张,萧隐凰下意识抓紧了宣朗的胳膊,呼吸都窒了一瞬。眼前瞬间浮现那一日剑影血光、火焰熊熊的惨烈画面,胸口一疼,浑身狠狠一个战栗。
卢清瑟焦急询问:“你们查出什么了,快说啊!”
她决不允许有人图谋伤害自己的儿子!
宣奕沉声道:“罗刹教教主漓染想练成血煞邪功,需要培养一种名为厉阴蛊的蛊虫,而此蛊欲养成,需要在月食之夜提供四名年满十五岁的纯阴之体的男子为祭品。”
宣朗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正是符合条件的祭品。
萧隐凰也一颤,她的哥哥萧鸣凤正是厉阴蛊需要的祭品,所以罗刹教才会对萧家做出那般罪恶之事,而现在,他们又在打宣朗的主意!
“漓染如今已经四得其三,萧鸣凤,卓以白,凌涵容。”他神情严肃,目光深沉,“如今就盯着你了。宣朗,这段时间你不要轻易出门,就待在山庄里。”
“那我哥哥……”萧隐凰神情悲切,目光担忧焦灼,眸中似燃起了两团火焰。
“我们会救他的。”慕写月道,他眼中神色冷厉,暗助薛念谋害卫辞,罗刹教是遗尘宫无法容忍的存在。
宣奕点头,道:“萧姑娘,罗刹教隐在南疆,却已经在中原武林做下诸多恶事,天理难容。我会修信将这些事情告知郁盟主,联合各门派的势力前往讨伐。”他说着转向卢清瑟:“阿月的师兄墨宫主也表示遗尘宫会……娘您怎么了?”看清楚卢清瑟的神情,宣奕惊道。
“漓,染……”卢清瑟脸上血色尽数退去,一字一字慢慢道,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
“娘!”“夫人!”慕写月、宣朗和萧隐凰也被卢清瑟的模样吓到了,纷纷担忧地簇拥在她身边,急切唤着。
“奕儿,这个罗刹教主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卢清瑟唇色发白,神色紧张,眼中却似乎透着摄人的寒光。
宣奕知道其中定有缘故,道:“漓水之漓……”
“沾染之染?”卢清瑟瞳孔一缩,手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恨声问道。
宣奕慢慢点头,道:“是。”
“漓染,漓染!”卢清瑟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反复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悲恸,最后一字吐出,整个人气色变得灰白颓然,仿佛心中悲哀至极已不堪承受。
第112章 【六十三】 玉扣(上)
“隐凰,你快给娘看看!”宣朗急声道。萧隐凰正待搭上卢清瑟的腕脉,却见她微闭着眼睛轻轻喘气,疲惫地摆手道:“不用,我没事。”
与宣奕对视一眼,慕写月颦眉道:“娘,难受的话不要强撑……”
卢清瑟勉强笑了笑,却比哭还要叫人难受,安慰地轻轻拍了拍慕写月的手。随后她的目光在四人面上扫过,缓缓闭上眼睛,眉心颤抖。
知晓她心中定然浮现了某件极为悲伤痛苦之事,几人都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心弦绷紧地看着她。
良久,卢清瑟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道:“紫竹,将我床头暗格里那个黑木匣子拿来。”
紫竹神色悲戚,低声道:“是。”
宣奕疑惑地看了看其他三人,均是一脸茫然,皆不知道卢清瑟想要告诉他们什么。
黑木匣很快被拿来了。卢清瑟伸手接过,手指搭在匣盖上微微停顿后,目光一沉,轻轻弹开搭扣,将盖子打开。
一枚殷红的血玉平安扣静静地躺在铺在匣子里的黑色锦缎上,玉质润泽,色泽鲜艳。黛色的挂绳穿过中心,垂下细密的流苏。
“娘,这是?”宣奕问道。
卢清瑟拿起这枚平安扣,眸中情绪万千,道:“这是你们的爹失踪前给我的最后一个信息。”
“什么?”宣奕和宣朗同时失声道,神情愕然。
卢清瑟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道:“当年启钰迟迟未曾归家,我心中惊惶不安,只是那时始终未曾往最坏的那处去想,毕竟,你们爹那么厉害……”她眨眨眼逼回眼中一点晶莹,手指摩挲着玉扣,“直到一日,苍空落在我的窗前,脚上系着一个小锦囊,里面便是这枚血玉平安扣。”
平安扣,扣平安,可这枚玉扣突兀地出现,却只为一场泣血的诀别。
苍空是当年宣启钰养的一只海东青,宣奕兄弟俩都是知道的。慕写月和萧隐凰虽然不知,但也猜测应是传讯的信鸟一类,他们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多问。
“苍空?”宣朗急切道,“我以为它跟爹一起失踪了,竟然后来还飞回来了?我为什么没有再见到过它?”他说着看向宣奕,宣奕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并不知晓这些事情。
卢清瑟黯然道:“苍空受了伤,飞回来后已经力竭,我将它抱起的时候,便已经……”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却掩不住眼中的泪意,继续道:“锦囊里还有一片从衣衫上撕扯下来的碎布,我认得那块布料,那是我亲自从布庄里挑选的,一针一线做好了衣衫给你们的爹……那块布上面用血写着两个字。”
“漓染!”宣奕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神情悲愤,“娘,是‘漓染’这两个字对不对?杀害了爹的人就是漓染对不对?”
卢清瑟闭上眼睛,冰凉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匣子里的黑色锦缎上,隐没不见。她没有说话,只伸出手轻轻揭开原本垫在玉扣下的布料。
一片黄色的锦缎碎布赫然铺在下面,上面写着两个字,正是“漓染”!
斑驳岁月的无情流逝中,原本触目惊心的血红已经变黑,看那字迹潦草,笔画多有歪斜弯曲,已能想象当年书写之人动作匆匆、举手间颤抖无力的情景。
宣奕胸口一阵阵发紧,唇齿苦涩,呼吸变得困难,他的目光胶着在眼前这块布料上,凝聚在这鲜血写就的两个字上,动弹不得,心中的恨意如浇了烈油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叫嚣着要把仇人毁灭!
“娘,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我们这件事?”宣奕喑哑着声音问道。
卢清瑟神色伤感,疼惜地摸摸宣奕的脸颊,又抚过宣朗的脖颈,道:“仇人是连你们爹也对付不了的人,你们兄弟俩尚未长成,若是冲动起来去寻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九泉之下如何有脸去见启钰!”她目光悠悠,含着悲戚似乎望进了往日时光,道:“对手强大,而那段时间莳花山庄风雨飘摇,我们若是连自己的家都撑不起来,谈何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