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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花满枝 (惜灼华)


  昭尘刚进宫的时候,训练他们的统领就肃着一张脸告诫他们这群孩子,要忠于宫主,否则就把他们扔到刑堂最里面的那间刑室去,到时候痛快死去就成了一种解脱。
  当初,那个帮助薛念的前医阁长老葛樊就是被宫主扔进了这间刑室,足足受刑三日才赐了他一死。
  想到葛樊后来的模样,便是过去这么长时间昭尘也依然觉得遍体生寒。
  来到最后这间刑室的门前,铁门上似乎有一种浸染着血腥的冷意蔓延在周围。昭尘努力吞咽了一下,调整着面部表情,垂首恭敬道:“属下昭尘,求见圣使,属下是宫主身边的侍卫,奉宫主之命呈送消息。”
  随即,铁门被打开,昭尘认得开门的人是慕写月身边的落英。他向昭尘微微颔首,侧身示意他进去。


第86章 【四十九】 薛情(上)
  刑室里没有昭尘想象中的血肉横飞的惨景,甚至闻不到什么血腥气。慕写月坐在铺着锦绣罗缎的雕花大椅上,手中端着一盏茶,正用杯盖慢慢刮开茶沫。
  刑室里的光线算不上明亮,四周都是青石砖壁,镶嵌着烛台,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轻易便能令人生不如死的冰冷刑具,造成一种压抑的气氛。但这个人坐在这里,气质清冷,面沉如水,似乎独独在他周身隔出另一个空间,不受这刑室污浊的侵染。
  薛念被绑在刑室中央的刑架上,似乎经受过了很大的痛苦煎熬,艰难喘息着,若非束缚未解,早已瘫软在地,但他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很多血迹。
  昭尘自然不会因此觉得他幸运,因为有许多刑罚,在给人带来巨大痛苦的同时,不会在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拜见圣使。”他不敢多看,走至慕写月跟前单膝跪下,双手举过头顶呈上消息。
  慕写月放下茶盏,拿过纸张,打开看过后,勾唇轻轻一笑,目光却是冰冷,望向薛念道:“看来我没必要陪你在这里耗着了,薛念,你对我已经没用了。”他说着站起身来,便欲离去。
  “你什么意思?”薛念心中一慌,眼睛紧盯着慕写月的动作,嘶哑着声音问道。
  慕写月将手中的纸一晃,语气平静:“宣朗已经带着萧隐凰到了莳花山庄,确定了可解宣夫人之毒。这消息到我手中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想必此刻人已经醒了吧?”
  看着薛念越发慌乱的神情,慕写月轻嗤一声,又道:“这几天我对你还是温和的,接下来,就让刑堂堂主陪你玩玩吧。”
  “你不想知道我身后的势力吗?”失去了能够威胁慕写月的东西,恐惧席卷了彻底没有依仗的薛念,他挣扎道,“只要你答应给我一条生路……”
  “你觉得可能吗?”慕写月讽刺地瞥他一眼,淡淡道,“你注定是要死的,区别只在于你早点说了,会早点结束折磨。且看你能坚持到何时。”
  薛念看着慕写月走出刑室,目眦欲裂。“慕写月!”绝望的怒吼从他口中发出。
  铁门合上,薛念的怨恨、愤怒与惧怕都被关在了里面,慕写月掸了掸衣服,似乎是要拂去身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随后迈步而行,离开了刑堂。
  昭尘也恭谨地跟随在慕写月身后出了刑堂,正欲告退去向宫主复命,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阿月!”
  来人一路小跑而来,额头鼻尖都起了一层薄汗,一把拽住慕写月素白的衣袖,语气里带着憨憨的埋怨:“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陪我玩儿呀?”
  昭尘尴尬地看着对方在慕写月的衣袖上留下的两个灰色的泥手印,拱手行礼道:“情公子安好。”
  对方转过头来微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昭尘心里忍不住升起些许难以言表的怪异的感觉。毕竟相同的面孔,他刚刚在刑室里面看到过,那一个面色灰白,神情狰狞,而眼前的这一位,却是一脸天真纯善,带着没有恶意的好奇目光看着自己。两相对比,颇有些冲击。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薛情眨巴着眼睛问道。
  昭尘回禀道:“属下是宫主身边新晋的贴身侍卫,昭尘。”
  慕写月有些头疼地看着薛情,此刻心里的感觉倒是跟昭尘有些类似了。
  薛念与薛情是孪生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薛情胎里不足,素来瘦弱。
  当年前朱雀堂堂主薛敏敏暗使计谋,下药与卫辞春宵一度,因此有孕,后来生下双子。她虽不是良善之辈,但对卫辞的一腔痴情……或者说是执念……却至死未改,给孩子取名暗合“念情”之意。
  卫辞杀了薛敏敏,对两个孩子采取不闻不问的放养态度,二人逐渐长大,性情也都渐渐显露出来。薛念自私贪婪,满腹算计,薛情却是天真软弱,心思纯良。虽然都是不受父亲期待和祝福的出生,但稚子无辜,薛情难免更得人怜爱。
  薛念因此嫉恨薛情,即使这是与他血脉交融、互相依靠的亲弟弟。


第87章 【四十九】 薛情(下)
  薛情身体底子差,容易生病。八岁那年,一场秋雨过后,薛情又病倒了,但薛念却故意隐瞒了这件事,没有找医阁的大夫来为薛情看诊。因为卫辞对兄弟俩素来不上心甚至厌恶,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宫里的偏远处,服侍的人也只有一个老嬷嬷,薛情的病情硬是拖了几天后才被发现,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后来虽然经过救治捡回了性命,但薛情的智力却永远只停留在了八岁。他永远留住了旁人逐渐失去的天真烂漫,但却不会再有充满理想和追求的未来。薛情不懂,所以他一直是快乐的,但旁人看着却觉得心酸。
  这件事情过后,当时还是小少年的墨临风狠狠揍了薛念一顿,然后将薛情另迁了住处并安排人服侍。
  无论是墨临风还是慕写月,对薛情都并不反感,小时候或许会因为卫辞淡漠的态度而跟着疏远他,但长大后便不会再刻意做出这种“迁怒”。几个孩子一块儿长大,如今墨临风和慕写月都将薛情当做弟弟看待。
  有时候,慕写月想,或许师父卫辞对这个被人算计、一辈子只能生活在懵懂中的儿子也有一份隐隐约约的愧疚,所以他默许了薛情在遗尘宫中地位的逐渐提升。
  慕写月此刻有些心累,实在没有心情陪着薛情玩闹,他看着薛情一派天真的笑容,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手帕,帮他擦拭着手上的尘土,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玩泥巴,不小心吃到嘴里会闹肚子的。”说完睨了一眼跟着伺候薛情的人,道:“再由着情公子胡闹,我决不轻饶!”
  两名侍从慌忙下跪,薛情拉了拉慕写月的袖子,嘟着嘴道:“阿月你不要怪他们了,我没有玩泥巴,这是刚刚不小心摔的。”
  慕写月正给他拍着身上的泥土,听到这话,忙在薛情身上上下打量,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手,道:“有没有受伤?”
  薛情笑嘻嘻道:“没有啦,我摔在草丛里,很软的。”
  两名侍从脸色更是颓丧。若说刚才以为情公子玩泥巴让圣使不满,那现在让情公子摔着了圣使恐怕更要生气。情公子虽然好心给他们开脱,但现在他们只怕要更惨。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唉!
  果然,头顶上传来慕写月冷声命令:“下人伺候不力,各打二十板子。”
  “阿月!不要这样,别打他们!”薛情急了,扑在两个人身上,抱着他们的脑袋就不肯撒手,“都说了他们没有让我玩泥巴!”
  “可他们让你摔着了。”慕写月道。
  薛情道:“那我是急着来找阿月玩嘛!你出门这么久都不回家,阿风又总是忙,我都无聊死了。还有阿念,我好像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他了,你都回来了他还没有回来。”薛情噘着嘴,不是很高兴的模样,继续道:“阿月你知道阿念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这个傻瓜,他不是感觉不到薛念不喜欢他,但血脉使然,他总是惦记着薛念。
  慕写月心中嘲讽地笑了笑,或许当初在母体中孕育的时候,薛念抢到了健康的体魄,薛情却得到了健全的人性。
  “情公子为你们求情,这次就算了。”慕写月道。两名侍从忙叩首谢恩。其实之前每次遇到这种事情,大多数情况下薛情的求情都会帮他们逃过一劫,两人都很感激。
  “阿月,你不陪我玩吗?”薛情看着慕写月似乎要离开的模样,不乐意道。
  慕写月哄他道:“阿情,我现在累了想回去休息,你一个人玩好吗?”薛情显然失望的很,道:“可是我不想一个人玩儿……”
  慕写月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站立的身影,于是道:“那让昭尘陪你玩好吗?”
  昭尘一怔,啥?
  薛情似乎还有些不情愿,又看了看昭尘,勉勉强强道:“那好吧。”
  慕写月满意地点点头,向昭尘道:“好好陪着情公子玩耍。宫主那里,我派人去说一声。”
  昭尘眼睁睁地看着慕写月带着落英、微雨离开,再看看牵着自己袖子的薛情,只好苦哈哈地随他去了。
  羽哥救命,他一个打打杀杀出身的侍卫,根本不知道怎么陪小孩子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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