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奕笑道:“不敢当,如此在下便多有叨扰了。”
凌涵忱走后,宣奕拉着月坐回廊下,仔细打量着他神色,关心道:“阿月,刚才我们谈的事情不好,你没有被吓到吧?”月摇头:“我哪有那么娇弱?”
宣奕目光柔和:“如此便好。”其实方才说话期间他也关注过月的神情,见他并未流露过怯惧之色,才没有避开他。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日月头疼昏倒的事情仍旧让宣奕心有余悸。
月靠在他怀里,模样乖巧得很:“我没事啦,你不用担心。”
轻轻抚摸着月的背,只听怀里的人语气担忧道:“宣奕,凌家堡里竟然混进来这么多奸细,你……”
月没有说完,但他的未尽之意宣奕已然明白。他安抚地吻了吻月的发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莳花山庄和凌家堡不一样,凌家堡堡主近些年身体不太好,凌大公子又听说痴迷武学,无心家业,经常出门历练不在家中,故而可能因此被人找到可乘之机。不过,我回去之后还是会核查一下山庄的,谨慎一点总是无错。”
第47章 【二十八】 生辰(上)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期间,凌家堡一直在整顿堡中各处,同时准备着凌涵容的生辰宴。终究是一方名门,虽然出了此番变故,但事情也依然打理得井井有条。
因为堡中事多,且牵扯到内奸,向来是敏感忌讳的话题,故而宣奕这几日只和月一起待在他们居住的小院里,甚少出门,以免干系。
不过也许是因为那些难堪处已经被宣奕知道得差不多的缘故,凌家堡倒也没有再藏着掖着,所以宣奕虽然足不出户,但也陆陆续续听到了不少。
按照之前死在囚室那人提供的名单所揪出的奸细,一人在被抓之前成功自尽,一人在反抗时被杀,还有两人受了重伤,一人已经断了气,另外一个虽还活着,但也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着不中用了。如今只剩下一人还算有审问的价值,但也是个宁死不开口的硬骨头。能在堂堂凌家堡中偷偷埋下如此多的暗线,且这些暗线一看就是经过极为严格的训练,背后的那个未知势力定然不简单。
然而这样一来,最初那个“背叛”的奸细的行为,就更可疑了。
宣奕负手站在窗边,眉宇间闪过一抹忧色,心里叹了一口气。
江湖近来确实不太平……
不多时,门外有凌家堡的下人来相请,是凌涵容的生辰宴已经准备妥了。宣奕遂收拾心情,唤来月一同走了出去。
……
这次生辰宴,一来凌涵容年纪尚小,二来凌家堡正直多事之秋,故而除了宣奕等人之外,并没有再邀请其他宾客。
宣奕送上礼物,携着月落座。
席下请了杂耍班子在表演。凌涵容小孩儿心性,相比于歌舞丝竹,更喜欢这种热闹的节目。
宣奕见月只是安静地看着,并不像凌涵容那样被吸引,问道:“阿月不喜欢这些杂耍?”月轻轻柔柔道:“还好,聊做解闷,只是时间长了有些嫌吵。”
这段时日相处,宣奕也发现了,月虽年少,但素来喜静不喜闹,若是不带他出门,他在屋子里看书写字自得其乐,甚至静坐也能呆上半天。
而自己,这个时候就在一旁陪着他,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似是看上一辈子也不觉得腻烦……
这般想着,宣奕脸上不由得浮现温柔笑意。
“……着实要感谢宣庄主。”凌夫人一席话已经说完了,宣奕才从遐思中回过神来,便见着凌涵容走近自己,又拜倒下去,口中称谢。
“凌夫人刚才又在感谢你救了三公子。”月挨近宣奕小声道。宣奕自是立即扶起凌涵容,道:“凌夫人太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尽应有之义。”
凌夫人拉着回转到身旁的小儿子的手,眉目慈爱地看着他,然后转过头向宣奕道:“宣庄主,因昔年我怀着这孩子的时候不慎受伤,动了胎气,他出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体孱弱,让我牵肠挂肚。偏生他又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满月时有一算命先生说他这八字不好,易被邪祟侵体。这些年,我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前番的事情真的是让我回想起来犹自后怕。”她叹息,“我也不求这孩子将来有多好的前程,只愿他平平安安过此一生,我便心满意足了。”
宣奕笑着劝慰道:“小孩子幼时体质较弱,生病是常有的事。我看小公子如今面容红润,身体强健,显然十分健康,凌夫人大可放心。至于那算命一说,更是子虚乌有,不瞒夫人,家弟宣朗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痴长小公子四岁,平日里活泼得让我和母亲头疼,只怕邪祟看到他也要绕道走呢。”
席下侍立的下人中,有一个目光一动,极快速地瞥了一眼宣奕,随即敛神垂目,平静如初。
席上众人谈笑,并未有人察觉这细微的异常。
第48章 【二十八】 生辰(下)
……
是夜,一个黑影在暗沉夜色掩护下翻出凌家堡的院墙,一路谨慎来到五里外的小树林。
已经有人等在约定的地点。
“暗三见过独夜大人。”那人向前方负手而立之人拜下身去。
独夜一头披散的花白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他转过身来,表情阴沉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对方低垂着头,故而没有看到他眼中流露的杀意。
白日里突然接到凌家堡中传出的教中用以秘密传讯的信号,让他又惊又怒。原以为堡中溯溪安排的暗线已经尽数除去,没想到却出了意外,独夜暗暗咬牙。
出卖这些人的时候,独夜并不担心是否会有人变节,于他而言,首先考虑的自然是自己的利益,若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他就可以把脏水往溯溪身上泼一大半。这些人作为专门被培养的暗探,并不能接触到教中机密,就算背叛,也不至于泄露十分重要的事情,坏了尊主大计,使得自己受牵连。而他们又是溯溪一手调教的,若是他们泄密,溯溪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责任,尊主定会降责。
另外,这些人在被派来之前都已服毒,每月没有缓解的药物,下个月毒发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凌家堡是否动手,这些人最长活不过一个月,因此独夜十分安心。
只要这些人死了,他便可以将此次抓人未成的责任推给溯溪。溯溪纵然不服,但是也只能口头上辩驳,跟自己一样都没有实质的证据,这时候,便要看尊主心意裁夺了。薛念所言不无道理,尊主想要制衡,断不会容溯溪独大,所以自己应该不会受到太过严苛的责罚,甚至于,还能趁此机会削弱溯溪的势力。
所以,这个逃出来的人,断不能容!
独夜垂眸俯视着暗三,目光冰冷无情,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凌家堡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听说,那些暗线都折了?”独夜低沉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暗三微微抬起头来,正是白日里侍立在凌涵容的生辰宴席上,听得宣奕言语神色有异的下人,只见他抬手在脸上一揭,竟是揭下一张面皮来,里面露出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容来。
独夜微微眯了眯眼。
暗三道:“之前暗五暴露失陷,死在凌家堡囚室,临死之前留下所有暗线的信息。”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底流露出些许疑惑,在他心中其实到现在依然不相信暗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剩下的五人尽皆暴露。属下早前暗中留意过一名身形与属下相仿的后院小厮,做了自己和他的面具,此番趁乱杀了他,将他易容成属下的模样,扮作自杀,属下则易容成他,暗做潜伏。”
独夜轻哼一声:“你倒是有几分聪明。”
暗三垂首没有作声。
“其他人呢?”独夜问道。
暗三不敢隐瞒:“暗一、暗四已死,暗六重伤濒危,暗二虽然……但暗二素性坚忍忠诚,绝不会叛教。”或是死在凌家堡刑讯之下,或是等到下个月毒发之日……暗三目光黯然。
这么长时间以来共事之情,又有当年同在溯溪大人手下受训之谊,暗三自然是为他们难过的。而他自己,原先以为此番虽然逃过了凌家堡的抓捕,但回到教中,恐怕也难逃一死。然而柳暗花明又一村,竟万幸让自己碰巧得到了那个消息,如今倒是有希望能够活命了。甚至,若是有溯溪大人帮着在尊主跟前说说话的话,自己说不定不止无过,还立了一功。
独夜冷声道:“既然别人都死了,你还活着回来做什么?”
感受到头顶上方的杀意,暗三连忙道:“独夜大人息怒,属下有了另一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的消息!”
汹涌的杀意一滞,只听独夜道:“说。”
暗三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是莳花山庄庄主宣奕之弟,宣朗。”
“消息可确实么?”独夜看着他。
暗三道:“属下不敢撒谎。这是属下今早以这名后院小厮的身份在席上侍奉的时候听到宣奕亲口说的。”
莳花山庄庄主的弟弟……
想到今次就是被那个莳花山庄的庄主坏了事,独夜心中在痛恨的同时又升起了一丝报复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