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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行走深夜的猫)


  宋谦后退一步,微微颔首道:“李侍郎,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
  李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虽然单薄,可阳光洒在他身上,竟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反而无端多了几分俏寒,他伸出手掌,上面沾染着宋谦后背的血,鲜红得刺眼。
  内殿。
  “皇上,您留宋谦一命可是心中已有打算?”高让把冒着热气的茶放在皇帝面前,脸上堆着笑询问。
  皇帝批着奏折道:“京都那些人日益猖狂,朕的人被他们挨个儿除去,现如今已经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细碎的阳光照在他的乌发上,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只是这几日睡得浅,醒的也早,眼下还有些乌青。
  “可那宋氏毕竟是皇上下旨灭的,万一那庶子有异心......”高让站在他身侧幽幽道:“奴才只怕到时候会更难掌控。”
  皇帝放下朱笔,端起茶盅道:“此案既已重查,真相浮出水面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他恨得不是下令的朕,而是暗地里构陷他父亲的京都世家,宋谦身份虽低,可毕竟是国士唯一的学生,有些能耐。”
  “那便等过几日风平浪静后给他点事情做。”高让了然的开口。
  “对了,中书令的职位空缺了许久,明日拟旨让江望舒就任吧。”皇帝忽的想起来道:“今日你且让他来见我。”
  高让垂眸应下。
  “父亲。”周晗景看到周青云带着宋谦回来赶忙道:“我来吧。”
  周青云点头,让周晗景扶着他进去躺下,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去找秦大夫。”
  他躺在床上,后背的伤迸裂开了,脱了外衣,后背淌的都是血,满身都是鞭痕,周晗景皱眉:“这些人明知豫之是父亲的学生还下这么重的手。”
  “是李衍暗授的,不然就刑部那些人的胆子还做不出这样的事。”周青云坐在一旁,看到他满身的伤口直叹气:“只是豫之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下伤了底子,只怕更是难养。”
  没一会儿秦皓就来了,他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原是太医院院令,去年才卸任,和周青云私交甚好。
  “秦大夫。”周晗景让开位置恭敬的作揖。
  秦皓看过之后叹了声气道:“虽无性命之忧,但伤了根底,治好是不可能了,不过好生养着也还能勉强撑下去,至于活多久,也得看养的如何。”
  上完药后宋谦道:“多谢秦大夫。”
  “豫之,中书令本是皇上的人。”秦皓斟酌许久才道:“若非兜不住,他不会轻易拔掉自己的根基。”
  周晗景站在一旁,看到宋谦被外面的风吹的有些打颤,探出手去把窗户关紧。
  “现如今世家把控朝政,多年的弊病,只怕皇上这次也动了连根拔起的心思,若要借着东风而起,还得安分守己。”他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现在遭了这样的事,心中自然也疼:“盯着你的人太多了。”
  他颔首应道:“是。”
  众人都觉得宋谦这次从刑狱出来变得有些不同了,话少了很多,性子也没有以往那么温软,反倒多了几分隐隐的阴鸷。
  “老师,我累了。”宋谦轻轻阖了阖眼。
  周青云起身,把被角掖平道:“那你安心歇着。”
  他趴在床褥上,任由从窗户里透出的阳光照射着自己的后背,眼前浮现出许多东西,那鲜血满溅的府宅,哭声仿佛现在还在耳畔,刺得他耳朵疼,还有那黑漆漆冷冰冰的刑狱,那种刺骨的疼痛和寒冷现在还能感觉得到,他忍不住裹紧了被子,眼泪滴在枕上,烫湿了一片。
  宋谦可以出门已是半个月后,他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刑部来的人跑的快把门槛儿都踏破了,倒不是有多想他,只是奉了李衍的命令前来罢了。
  “国士,李侍郎说......”
  周青云早已经备好了托辞,可没想到今日宋谦亲自出来了。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袍子,眉目如画,身姿清瘦,腰间挂着白玉,一双微微上挑的眸子总是给人一种极其深情的错觉,除了那种明显的疏离,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潇洒自在,一身傲骨的国士学生,只是世事变迁,现如今他的傲骨又值几两?
  “宋公子,在下青阳,奉李侍郎之命前来请公子前往刑部,说有要事相商。”他长得刻板,说起话来也是一字一顿。
  宋谦颔首:“烦请带路。”
  马车哒哒的走在路上,青阳的驾马功力不错,一路上都很平稳,不曾有半分颠簸,可是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按例来讲这会儿早该到刑部了,他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却瞧见这路并非前往刑部。
  “这路似乎并非前往刑部。”他压下眉道。
  青阳没有停,只是看着前方道:“侍郎大人昨儿睡得晚,现在还没起,我们要先去侍郎府上。”
  宋谦没再说话。
  李衍的府邸很大,可府里并没有多少伺候的人,院子里种的也都是些松柏之类常见的树,不像文人雅士那般尽捡稀奇的玩意儿养。
  “大人,宋公子到了。”青阳把他带到门前沉声道。
  他微冷的声音透过门帘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
  “宋公子请。”青阳做了个手势。
  宋谦也没有扭捏,提袍跨步而进。
  李衍才起来,此刻正在里面洗澡,水的响声很大,隔着屏风宋谦甚至能看到他健壮的身姿,他瞧了一眼便倏地偏过头去,自己倒了杯茶喝。
  “想看便看。”里面传来低低的笑声,隔着水声显得暧昧:“横竖我也摸过你了,让你看看也无妨,礼尚往来嘛。”
  宋谦垂眸饮茶,润了润喉咙才道:“你我都是男子,看来看去都是一样。”
  “是么?”李衍穿着里衣从屏风后绕出来,湿哒哒的头发搭在肩上,倒是多了几分不羁:“我倒是觉着宋公子的腰似乎比红袖楼的头牌姑娘都细。”
  他握紧茶杯,故作嗔怒的压在案上,抬眸道:“看不出李侍郎还有这种爱好。”
  “你看不出的事多了,譬如......”李衍擦了头发坐在他对面,眸中含着虎狼般的光芒:“昨晚我已盘算了十几种取你性命的方式,可到现在还是不知用哪种更残忍些,宋公子不妨出出主意。”
  宋谦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桃花眼里泛着幽幽波光,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衍道:“所以说,李侍郎当初为何要放虎归山呢?”
  “虎?”李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猛地凑近他压低声嗓道:“我看宋公子也就是只猫,佯装出来的高贵,名副其实的诱惑。”
  他提起唇角,眸光离得极近:“李侍郎可知,猫咬得可比刀插得疼多了。”
  “是么?”李衍后退一步:“那我可要找机会试试,不然我会觉得那把刀着实没用。”
  他两指挑出个茶杯,也满上了茶:“这几日我把此案的卷宗翻了一遍。”
  “哦,那侍郎大人可看出些什么了?”宋谦重新拿起茶盏,垂下眸吹着茶面上浮着的茶沫。
  “没有。”李衍冷声。
  宋谦轻笑:“证据全都指向我宋家,可偏偏找不到我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么?”
  “你想说什么?”
  他收了笑正色道:“这正是问题所在,只要目的不明,所有的证据都是构陷。”
  “宋公子,就算要脱罪也得找个像样的缘由。”李衍把茶一饮而尽,嗤笑的看着他;“现在不过没找到动机罢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动机。”
  宋谦又重新勾起那诱人的笑:“那侍郎大人好好找。”
  “身上的伤都好了?”李衍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伸出手又要往他背后放。
  “托侍郎大人的福,没死。”他冷飕飕的说着,把李衍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拽出来,眸光对着外面窗户上往里瞧的人:“正如侍郎大人所言,红袖楼多得是软玉温香,我既不是女子,你这招便对我起不了作用,可别目的没达到,又让外面流言四起,你不是正在守丧期么?”
  李衍的眸光倏地冷下来,抛下茶盏,起身把官袍穿上,手臂上裹着白布,头也不回道:“十万人,你就是死百次也不足以赎罪。”
  宋谦拿出帕子慢慢的擦拭着案上的茶水,垂下眸温软的笑着不说话。
  他所作所为不过为了毁自己的声名,让他在这京都人人唾弃,寸步难行,可事到如今,他已落入尘泥,还会在乎脏不脏么?
  

  ☆、坍塌

  他手中的茶已经凉了,喝进去仿佛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可脸上还在笑着。
  “大人,城西的河坝塌了。”一个看上去年纪尚轻的男子忽然推门而进,身上带着跑了许久的尘土味:“许多人家都被淹了,诏令下来,让您亲自去看看。”
  李衍系好腰带,偏头看了宋谦一眼道:“知道了。”
  “看来得让宋公子跟我跑一趟了,如何,身子还撑得住么?”他似笑非笑的睨着宋谦。
  他放下茶杯起身道:“自然。”
  城西临着梅河,水患常发,前几年才命工部做了堤坝,就是为防止河水冲塌堤坝,若是再逢雨季,到那时城西的百姓都会遭殃,按理说堤坝最少能保七年无虞,这不过第三年,也没有突发水涝,怎么会突然塌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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