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李晔元不像是要走,他来时穿的便服,午睡时有人送来他的官袍。接着又有家仆送来一堆书折,自未时到申末,李晔元都待在书房半步未出,直至傍晚,宫侍来别院取走折子。
因为李晔元在,宋虔之和陆观一下午没离开,宋虔之本来在院子里溜达,无意中看见一间卧房的门留出二指宽的缝,他当时觉得奇怪,便多看了一眼,门缝中漏出的一双眼睛,好生漂亮。
然而,对方发觉他在看,立刻就将房门关死了。
这事宋虔之没憋多久,找来别院的管家,问他是否还有身份贵重的女子住在别院,要是误闯了就不好了。
管家一想也是。
“是老爷新接回府里的姨娘,夫人这几日偶感风寒,请老爷先到别院住,怕老爷身边没有贴心的人,就让这位新姨娘跟随老爷过来,也好有个人端茶递水。”
这话说得,宋虔之心说,别院上下几十号人,还怕没个人给宰相倒水?面上只是嗯了一声。
晚膳时候,那女子也没上桌,菜式随李晔元的口味,吃得很是养生。
饭后宰相大人仿佛刚才想起,让个下人来叫宋虔之过去。
宋虔之把陆观伸进他袍子里的手抓出来,跳着脚整理衣袍,答了一声就去。
陆观被宋虔之一把推到桌上,凑在他的唇边咬了一口,一把拍上陆大人的尊臀,笑道:“我可走了,你想睡就别等我,这几日你收着点,我可不想每天跟老狐狸答蚊子怎么出来得这么早,多大的蚊子才能咬出这么大一片红。”走出去两步,宋虔之怪道,“哎,我说陆大人,你这怎么回事,这几日这么按捺不住,当真春天来了?”
陆观被宋虔之说得满面通红,只想把他按住堵嘴办了,让他再唧唧歪歪叨个不停。
宋虔之已经关门出去。
好半天,陆观从茶壶里倒出两杯冷得过心的茶喝了,心中稍定。他直愣愣的眼光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像那玩意儿真很好看似的。
陆观出了回神:他最近是怎么,心中每时每刻都躁得慌,真是因为春天来了?
宋虔之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见到了李晔元新纳的妾,那张过于年轻的脸,让宋虔之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一眼。
“当啷”一声,籽矜手中的茶杯掉在茶盘上,她慌慌张张地抱着茶盘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进来上茶的不是那位“姨娘”,而是另一名丫鬟。李晔元问了丫鬟一句,丫鬟讲是姨娘手烫伤了。
李晔元搁下笔,皱眉看向丫鬟:“请大夫来看看。”
丫鬟应声退出。
宋虔之笑道:“还没恭喜相爷新纳妾室。”
李晔元一哂:“小玩意儿。”他坐在椅中,端详宋虔之,抬起右手,将袖子卷起,状似无意地问,“进宫去见过皇上了?”
“是。”
“你母亲可还好?”
“身子大好了,等和离的事办妥,我便接她出来,另寻个住处。”宋虔之道。
“回头我让老罗替你看看,这附近是否还有空着的好宅子,老罗跟着我很久了,懂一点风水和面相。”
李晔元别院的管家姓罗,宋虔之不记得他全名叫什么,宰相的美意,他也只好答应着。
“那天我进宫时,皇上说卢氏原配的夫君李峰祥那事,交到了吏部,想向相爷打听打听,不知道李峰祥是否已经押送进京。”
李晔元端茶的手顿了一下,花白的眉毛皱拢,凝神想了一会。
“这人是已经进京,但不在吏部。”李晔元道,“吏部没有地方关人,前些日子是有人向我提过,我签了字,让将此人转到刑部。明日你拿我的条子,去刑部问一问,要是人在刑部大牢,你尽管先问。但是有一条,带人去问。”
李晔元顿了顿,在斟酌下面的话。
宋虔之没有作声。
“刑部尚书的二儿子,姚亮云,你们好像是认识吧?”
何止认识,那天宋虔之喝醉,里头就有姚亮云。宋虔之不动声色地勾唇:“少时常常一起玩,姚家二哥有一次还骗我踩到池塘里去,花好大功夫才被下人拉上来。”
李晔元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良久方歇。
“他小子这么干,你没找他麻烦?”
宋虔之道:“相爷说得,我能找他什么麻烦,他年纪比我长,少不得我得多让让。”
李晔元收住笑,温声道:“你家里的事,京城早已传遍了,按说即便是我,也不应该过问此事。但既然你问了我李峰祥,你爹又在我的别院旁边,找了这么间宅子,那我就说几句,话不中听,能听多少算多少。”
宋虔之低头表示谦卑。
“卢氏跟着你爹的日子不短,你娘身份尊贵,于男人而言,这是极伤体面的事。你外祖在朝中何等显赫,宋家郎算什么?”
被赐予安定侯的爵位前,宋虔之的爹只是工部侍郎,三代以内没出过将相,爵位又是荣宗为了让他配得上周婉心才赐下的恩荣,京城勋贵之中,多少会有一些闲话。
“荣宗本是为皇后好,不想周家伤了体面。我与你爹打过数次交道,他年轻时我便知道,他是做不成大事的人,夫妻本是一体,能够得到你娘的青睐,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想不到他还是做了糊涂事。”李晔元叹了口气,无奈道,“无论结果如何,我与你外祖也算朋友,这句话还是要劝。你外祖为臣,已属登峰造极,他不需要女儿来为周氏一族的荣光添砖加瓦,那时你年纪太小,或许不记得。你五岁生辰是在你外祖家里过的,当时我也在,还记得吗?”
宋虔之一脸茫然。
李晔元嘴角弯起:“我想你也不记得了,太年幼,那天去为你庆贺生辰的人也很多。当时太傅说了一句话,至今我也不曾忘记。他说这话时,你娘也在,回去你可以问问你娘。又或许这句话只有我还记得,今日,我就拿大一回,将当年太傅对年幼的你寄予的期望,告诉你。”
“愿闻其详。”
“你五岁生辰那天,周太傅送了你一把阿莫丹绒名铸造师打造的钝剑,对你说的话是:愿我的小外孙一生平顺,得偿所愿。”
宋虔之瞳孔一紧,一些模糊的画面涌现在他的面前,但那像是大雨之中,被冲散的情景,化作一团。
“那把钝剑可还在?”
宋虔之缓缓点头:“在侯府中,每一年外祖父送我的生辰礼,都还好好收着。”
“嗯,将来若是你真的要搬出来,不要忘了你外祖父这份心意。”
宋虔之眼眶微微发红,哑声道:“不会忘。”
李晔元捏了捏鼻梁,神色有些疲倦,换了话题:“你回来以后,还没去拜访过刘赟?”
“还没来得及。”宋虔之想不出来有什么必要拜访刘赟,刘赟是要把女儿嫁给皇帝,又不是嫁给他。
“明天你就派人去递张名帖,他要是愿意见你,你就见,不愿意,就算了。就这短短两日,他府上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真要是不见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他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你。”
宋虔之低头道:“逐星受教了。”
“你不要漫不经心,以为刘赟不会把你当盘菜,你在麟台这些年,跟他保举上去的那些人,他没拔干净的旧部,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结下了多少梁子,你回去好好查查。”李晔元突然严肃起来。
宋虔之干笑道:“国丈不会这么斤斤计较吧……”
“刘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以后就知道了。”李晔元按住了额角,面部一阵抽搐,缓过来之后,说话都显得艰难,“随便叫个下人进来,你先去吧,改日我想起来什么,再提醒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突然想喝奶茶,想得心肝疼,买了。
甜齁,正经八百的甜到忧伤。
☆、剧变(拾贰)
宋虔之回到房里,陆观正在灯下看一卷书,倒是稀奇。宋虔之凑过去翻过封皮瞥了一眼,是一本志怪小说。
“好看吗?”宋虔之坐到榻边去脱鞋,换了木屐,一只手摸脖子。没什么汗,不洗又不太舒服。
“还行。”
“你洗了没?”
“还没有,洗吗?”
宋虔之当然知道陆观低声问的“洗”是哪一种“洗”,他嘀咕道:“不了吧,随便冲一下。”
“哦。”
于是宋虔之去了冲澡的角房,盯着搭在架子上的换洗衣物,着手解开腰带,突然手就停了下来,过去抱起他睡觉要穿的单衣衬裤,得得得地趿着木屐去隔得不远的澡池子。
陆观双臂展开,靠在池壁上,肩背漂亮的肌肉看得宋虔之喉头一滚,飞快脱衣服下水去。
陆观一点儿也不意外,伸过一臂把人捞过来,自然而然地伺候小侯爷洗澡,顺手占点便宜。宋虔之哪儿是白白站着给人占便宜的人,陆观亲他一下,他必回敬两下,陆观摸他的腰,他的手就必定要往腰下三寸吃豆腐。
到了榻上,宋虔之已经累得迷迷糊糊,他眼睛半闭,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被睡意吊在半空。
朦朦胧胧中,陆观的手在捏他的腰,宋虔之想,还不能睡,快醒过来。他使劲咬了咬牙,拼尽力气绷直了脚趾头,倏然间空气蹿进肺里,宋虔之睁开眼,彻底清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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