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宁也说只要就近派遣屯兵平叛即可,那赵瑜就不用亲自参与这场平叛,他只要待在州府衙门里,发号施令即可。且大楚南部地形不像北部一马平川,多山崎岖,一旦进山,迷失在山林、暗洞、激流之中再寻常不过,这些密布瘴气的丛林里,林深不见日,加上神出鬼没的獠人、野兽,除非是想不开了,才会自己上山。
那赵瑜又是怎么被獠人抓走的呢?
宋虔之拿这个问题问许瑞云,许瑞云却根本不知道,他与赵瑜唯一的接触,只有这一封血书而已。宋虔之又问许瑞云为什么言之凿凿赵瑜不可能叛,许瑞云说赵瑜是个好官,亲自带循州百姓抛弃刀耕火种的陋习,带他们开山劈林,找到适宜栽种茶树和果树的土地,循州才渐渐富余起来。
然而,宋虔之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这只能说明赵瑜是个能够带百姓致富的好官,并不能表明他不会叛变。
目前唯一能证明赵瑜没有反的是宋虔之手里的这封血书。
现在赵瑜下落不明,即便有血书在手,也要对比赵瑜的字迹才能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这是什么?”沙哑的声音问。
宋虔之把血书递过去,给那年轻人,道:“原任循州州府写的绝笔。”
年轻人手指发抖,从右往左慢慢看过去,他鼻翼轻轻翕张,脸色发红。
“他死了吗?”年轻人急迫地问宋虔之。
“看来是死了。”宋虔之道,“所以你爹才被派来循州。”
“那就是说,还没有证明他已经死了?”那年轻人目光倏然变得凶狠,“他的手下和官兵都不找找吗?”
宋虔之移开目光,望向圆屋顶中露出的那一小块天,湛蓝的天幕上,一丝云也没有,飞鸟不知在何处藏身,一触即发的乱局之中,却有这片刻的宁静。
“外面都是山、都是兽,他可能死在任何一处,可能死后尸骨无存,如果不能平安到达州城,我们所有人,都会是同样的命运。”
年轻人呼吸一促,他抿了抿嘴,将血书郑重叠整齐,还给宋虔之。
宋虔之将布收起来,纳于怀中。
“好饿。”那年轻人拿微微发红的眼,带着一丝愧疚地看宋虔之,“我叫柳平文,我爹有三个儿子,我在家排老三,两个哥哥这次没有随我们下南方来。你是什么人?我看他们都很听你的话。”顿了顿,柳平文犹豫道,“你是大官吗?比知州还大的官?”
宋虔之失笑:“那是我男人,所以他听我的。”他扭头看了一眼陆观,视线再回到柳平文脸上,见他眼神格外羞怯,又带着一丝羡慕。
柳平文在看陆观,注意到宋虔之转过来了,立刻垂下眼,手指在衣服上紧张地抠动。
“无论多大的官,就是皇上来了,陷在这里,身份也不管用了。”
柳平文惊讶地睁大了眼,他没想到宋虔之会说出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转而又想,兴许这就是大官吧……
“你们一定要救我爹。”柳平文小声说,“他会是个好官。”
宋虔之才要说话,天空倏然被几道火箭划破,火星迸溅,箭镞落在大屋中间那片低矮的浴房屋顶上,裹在箭镞中的东西瞬间砸得粉碎,轰然蹿起一蓬蓬火焰,犹如乱舞的妖魔,点燃底层的茅草房顶。
☆、正统(伍)
楼下大门向内打开,一人背着另一个人撞进门来。
许瑞云一看当即暴怒,那两人正是他的手下,其中一人重伤,背他的人也弄得浑身是血。
另一名手下过来撕开重伤那人的衣袍,只见深可见骨的一道刀伤斜着劈过他的整个胸膛,直及腰腹。那人眼半睁,眼内毫无焦距,微张着嘴。
柳平文跪在他的旁边,用干净的湿布将清水滴进他嘴里。
“怎么回事?”宋虔之噔噔噔跑上三楼,气喘吁吁地冲到周先旁边,他已经把弩都拿了上来,架在墙上的孔眼中。
“没事,浴房有水,火已经灭了。这上面烧不燃的。”周先道,“你们两个,东面,南面,还有两个孔,填上。”周先转过来看了一眼宋虔之,“小……大人你先下去,柳知行回来了吗?”
“没有。”宋虔之从桌上拿走一把弩机,找了个窗口架上,然而,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映入眼中,他将弩机一抬,挪到地上,砸出沉闷的一声响。
“怎么了?”陆观把宋虔之往身边一拽。
宋虔之眼睛和他的眼睛挨着,凑在他的窗口看,一辆板车上,竖起一个“×”形木架,柳知行手脚被分别紧紧绑在木桩上,他身后约莫一掌处,有一面巨大的铁盾牌,贴地而行。推车的人在盾牌后,人力使板车不断逼近。
一旦弩|箭射出,柳知行被射中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他身后的獠人们。
“你看他的左手,手腕弧度不正常,他们扭断了他的手。”宋虔之颤声道,他目光紧急地往柳知行身后的人群中搜寻那名头领,没有看到头领。
“他成功了。”宋虔之松了口气,“首领应该已经死了。”继而,一块大石压上宋虔之心头,首领已经死了,獠人还可以发起有组织的进攻,说明他们虽不是正规军队,却也不完全是乌合之众。
板车后面,跟着被拴在一起的女人们,皆是碰头散发,衣着凌乱,她们都垂着头,有两张面孔倔强地望着前方,神色木然,仿佛即便是刀斧加身,她们也不会再哼一哼。
“怎么办?”宋虔之从墙头下来,拍拍周先的后背,周先转过来,看着宋虔之。
“即使我们从这里发射弩|箭,射杀的也是我们自己人,自己人死光以后,才会对上獠人。柳知行是朝廷命官,他不能死。”宋虔之加重语气,“他身后的妇孺,更不能死。”
周先为难地皱起眉头。
这时,许瑞云的一名手下气冲冲地说:“那不是逼我们死吗?这土屋连口吃的都没有,我们人少,他们人多,合围对峙要不了十天,大家都得死。我们能冲出来,全凭奇袭,现在外面至少有两百人。我们能冲出去,但照这位小哥的意思,连女人都要带走,那万万是带不走的,再说,那都是这姓柳的的家眷,我看他也不像能活,索性不管了,强行突破,有三位兄弟的助力,我们许将军熟悉地形,至少能逃回州城。”
那人被宋虔之的眼光盯住,有如芒刺在背,梗着脖子怒道:“不是我们不管,而是管不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要是逃不掉,他们一定会加强防守,更别想逃出去。还有那些藏起来的平民,就算不为我们活命,小哥,舍小求大,我想的没错吧?再说,不丢下这些娘们儿,所有人都得死,没有什么万全的法子,你们快拿主意吧,否则等到对方抢攻,咱们就失了先机了。”
宋虔之神色凝重起来。
“鲁宁他们不会武功,我再三叮嘱过他们,出去以后立刻藏好,不用指望了。”陆观道,“女人不能不管,柳知行也不能不管,我们手里有十多个人质,我下去和他们谈。”
宋虔之一把拽住陆观的袖子:“我去。”
“还是我去吧。”周先将弩机放回桌上,一柄匕首藏在靴子里,伸手向陆观,“把你的刀也给我,你们俩都不能有闪失。”
宋虔之还想说什么,外面有人大声喊话,那是一口生涩的官话。
“出来一个人,我们谈判。”
阳光照着从板车后走出的一个獠人,他的脸色被照得黑中带金,是个身材短小,肌肉鼓涨,异常粗壮强健的男人,他一手抄一面板斧,毫无畏惧地走到板车的前面,暴露在弩机之下。
许瑞云的一名士兵手指屈起,搭上机括。
突然,许瑞云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不要射他。”
柳平文疯了一般扑上前,将窗口伏着的两个士兵抓开,去抓第三名士兵时,那士兵侧身一让,随手一推,柳平文便坐倒在地。
柳平文眼睛通红地起身,叫道:“不要杀我爹,别杀我爹!”
许瑞云抓住近乎疯狂的年轻人,将他瘦弱的肩膀往怀里一按,握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把柳平文挡在身后。
柳平文呆住了,没有再上前,只是咬着嘴唇乖乖呆在许瑞云的身后。
“将军。”一人上前待要说些什么,许瑞云竖起手掌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那人没有再说。
“谁去谈?”许瑞云问。
窗口传来又一次喊话,内容与前次一样。
柳平文从许瑞云身后挤上来。
“你不行,你不是官员,你谈成的条件也做不了数。”想到人质毕竟是柳平文的父亲,加上这几日里这年轻人遭了多少罪,许瑞云也是知道的,他语气软了下来,“听话,别添乱。”
宋虔之道:“我去。”
许瑞云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以询问的目光看陆观。
陆观眉头深锁,迟迟不点头,思忖片刻后,陆观担忧道:“我们的砝码只是十几个寨子里的女人。”
十几个普通的妇女和孩子,与二十几个柳知行的家眷和知州本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且,我们不可能真的杀死这些女人和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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