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着，唯有不断眨动的双眼才显现着他是清醒的。空寂的荒漠中，只有偶尔飞过的动物的叫声响起。
过了许久，岳擎才松开了环抱着凡华的手，而凡华也已把眼眸深处的情绪给平复了下去。
看了岳擎一眼，凡华开口道：“和你说个事，你那新登基的皇上，想要取你的性命，谢明宗很可能便是他派来的人，不过……”
“不过谢明宗吃里扒外，表面一套实际上是另一套，甚至不惜要出卖自己的身份，也要达到他的目的。”岳擎抢口道，“不过盛业坤对谢明宗也并不真心。”
凡华一脸惊讶：“你说什么？”
“谢明宗乃盛天威最忠诚的大臣，盛业坤想要夺得皇位，自然也是要除掉一些人的，更何况，谢明宗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表面上奉承，暗地里却是在民间传播着谣言，与新皇作对，盛业坤自然是想要除了他的。我猜，这和盛业坤想杀我的原因是一样的。”
“这……”原想着自己的存在是一个挡箭牌，起码对方可以因为他而有所顾忌，不会逼得太紧，但如今看来，谢明宗未必会买盛业坤的账。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居然可以让一个人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他问道。
一把揽过了凡华，岳擎轻声道：“现在先不说了，等我们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吧。”
凡华真想给这人一个拳头：“别老是碰我！”
岳擎却似听不到他的话，这是微微翘起了嘴角，那似乎承载了满天星河的双眼显得炯炯有神。
凡华撇了撇嘴，没有继续他的话。
第71章 第六十八章
深夜。
在荒漠之中，时而响起着不知名的走兽叫声，谢明宗他们搭建了一个临时的住所，此时此刻，除了站哨的那一圈人外，其他人都陷入了梦乡中。
在不远处，凡华不断地哈气，搓手，然后捂在自己的耳朵和脸庞上。
真该死，居然忘记拿多点厚衣裳出来。他一边用力拉紧了身上的衣裳，一边在心里诋毁着身处的这一片荒漠。
一旁的岳擎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便把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盖在了凡华身上。
已经冷得有点迟钝的凡华呆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不冷？”
“不冷。”
凡华抿了抿唇，叹了一口气，把身上的大氅拉了下来，在岳擎刚浮现少许愠怒的目光中，他重新把大氅披到了岳擎身上。
“别说话，别动。”没等岳擎开口，凡华便先出声道，然后拖着冻得有点发僵的步子朝着岳擎挪去，走到岳擎身边后便一把抱紧了岳擎。
一动不动地由着凡华靠进来，不过在凡华找好了位置后，岳擎抬手把大氅尽量地拉到凡华身后，好让两人都能盖到。
相安无言……
许久之后，岳擎还在观察着不远处的敌方驻军，突然身下他以为已经睡着的人开口了：“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岳擎低下头，正好对上凡华那一双在月光下显得尤为清亮的双目。不由分说地压低身子，在凡华唇上碰了一下，岳擎开口道：“谢明宗和北琅人的联盟并不牢靠，我们又没有援手，只能离间他们了。”
凡华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却突然涌起了一番笑意，那笑容让岳擎顿时恍了恍神。
“你说我到底是关心你呢，还是不关心你呢？”他垂下头，似是自言自语道。
“来之前我对自己说，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回报你之前救了连衣和月儿冰儿的事情，即使是在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到现在，我突然觉得我的初衷好像有点变样了……”
在听到你说要独自潜入敌军的时候，我居然会像是锅上的蚂蚱般，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对你的温度，你掌心粗糙的纹路，你总是搁在我脑袋上的胡子邋渣的下巴，似乎都不排斥了。
凡华张了张嘴，却依旧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便只好让它在心里回响着。
岳擎听着他的话，在他戛然而止之时，他抬手按了按凡华的脑袋，低声道：“别想太多，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就行了。”
凡华笑了笑：“嗯。”
“嘿！过来喝酒了！”突然响起的一声喊叫让凡华顿时绷紧了身子，岳擎把人搂紧了，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几个游荡在营地外圈的人。
此时的夜色虽然有淡淡的月光相映，但也离伸手不见五指不远了。那站岗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唯有剩下的两个人摆了摆手，在周边巡逻着。
是时候了。
岳擎拉下大氅，把凡华圈了进去，说了一声“在这等着”，便起身窜了出去，悄声接近着那离队伍越来越远的两个人。
在他身后的凡华看着他离去，目光却慢慢变得幽深起来。
没注意到凡华变化的岳擎一边注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快速地接近着那两个人。趁着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岳擎快步跑到他们身边，一把拧下其中一个人的头颅，紧接着在另一个人的肚子上给了重重的一拳，再在他脖颈上补上一个手刀，两人便再也没有起来过。
把他们拖到一旁藏起来，岳擎快速地脱下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突然后面响起了一丝声响，岳擎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横扫一拳，却意外地发现是凡华，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凡华也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幸好他反应得还及时，往后躲过了岳擎的拳头。煞是如此，那凌冽的拳风还是割得他的脸生疼。
“你怎么来了？！”岳擎低声道，声音透露着一丝怒意。
凡华笑了笑，抢过了他手上的衣服，道：“伪装的事情，还是我来比较合适，你的目标太大、太明显了，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是你。”
岳擎拧眉：“别闹，回去！”
凡华嘴角扬了扬，突然做出了一副惊吓的神情，嘴里还低叫了一声：“后面！”
岳擎立刻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回头却发现后面一个人影儿都没有，而手中脱下的敌军的衣服，也已落在了凡华的手中。
“岳擎，说真的，其实你并不真的比我年长的，你知道吗？”凡华轻笑道，手中的动作亦开始加快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便已打扮成了北琅军的士兵。
更令岳擎意外的是，在换完装后，凡华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白玉盒。
“唉，这张真正属于‘凡华’的脸，我真的好久未曾用过了……”凡华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拿起了在药水浸泡着的面皮，在风中轻轻一抖，那面皮上紫红相间的药水便瞬时蒸发而去了。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凡华换脸，岳擎心思微动着，尤其是当那张普通的脸浮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一种恍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正是这短时间的慌神，凡华已经走了出去，只留给他一个在黑夜中更显瘦削的背影。
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岳擎突然起身，循着背坡一直绕到了对面。小心地伸出头，他看到凡华已经离队伍越来越近。
很快，那原本颇为和谐愉悦的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下一刻便爆发出了嘶吼声。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一个大盛军的汉子吼道，对面的北琅士兵立刻有人回道：“我就说你们大盛一点也不繁盛，就是一穷地，还好意思……”
岳擎没等那人说完便举起了弓，狠狠地朝着那个北琅人射了一箭。两边的人顿时皆是呆愣了一下，然后一道带着撕裂感的声音响了起来：
“兄弟们，他们给脸不要脸，咱还犹豫啥，杀啊！”
话音刚落，那北琅军皆是反应了过来，拿起兵器便与大盛的士兵们杀了起来。
喊了一嗓子，凡华，赶紧往一旁躲开，然后借着人群的涌动而慢慢地向着外圈靠去，沿途还不时地掉下几个白色纸包。周围的人还以为他是被挤下来的，竟也没留意他，皆是向着对面冲去。
看着人头攒动，原本清新的空气早已被士兵们的草鞋所带起的灰尘给取缔了，凡华嘴角蓦然浮起一个笑意。
似是验证了他这个笑容，那些北琅士兵从后面开始，皆是突然站不住，纷纷倒在地上，无力持握的兵器掉，在地上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听起来竟成了一段乐律。
大盛士兵皆是大喜，手上的动作愈加凌厉，那模样就像是来索命的无常一般。看到这种场景，凡华亦是有点出乎意外，虽然猜到两军之间隔阂很大，却不曾想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连落尽下石的事情都做得如此毫不犹豫。
也罢，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是大盛的子民，看到北琅节节败退于他们手下，也是凡华最想看到的一幕，也不枉他把身上的存货全押上去了。
当下凡华便没多想，只是赶紧往后退着，然而就在快走出圈子的时候，一声断喝从远方响起：“都给我住手！”
凡华定睛一望，却是谢明宗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在离他不远的军帐里，北琅的领军亦是向这边赶来。
猛然攥紧了拳头，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凡华看了看他到岳擎那儿的距离，眉头拧了起来。照这个距离回去，很容易被人发现。抿了抿唇，凡华的拳头握紧又松，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回到岳擎身边的想法，选择呆在北琅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