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蛇胆,九天神蟒;碧血灵芝,善若水;龙骨,祖龙……
妖蛊……妖蛊需以活体为寄主……龙骨的寄主是祖龙?祖龙之骨为妖蛊?
萧羽凤盯着祖龙古老而完美的鳞纹,掌心下是一张铭记千年岁月的皮。
不,九天神蟒只是蠢物,杀了取蛊也罢;祖龙不行,祖龙是千百年的灵物,不能杀。
萧冥见他陷入思索,也不打扰,安静相伴。
“为何祖龙会听你的?”萧羽凤陡然开口。
萧冥怔一下,随即回答:“我当初被扔下龙渊黑潭水,醒来时躺在潭底内凹的岩石上,伤口痊愈,祖龙半边身子浸在水里,居高临下俯视我,我却一点不怕,是一股很熟悉的感觉,随后我发觉我能听懂龙吟。”
“龙吟?”萧羽凤来了兴趣。
陡然,祖龙引颈高鸣,声音雄浑夹杂尖锐,若孤狼嚎月。
萧冥眼神闪避一下。
“它能听懂人言?”萧羽凤震惊,随即兴致勃勃问道,“它说什么?”
“祖龙是千年神物,睿智聪慧,它盘踞黑潭水,千年来见过许多萧家后人,能理解一部分人言。”萧冥垂眸,搂着萧羽凤的胳膊有些颤抖,“它……它没说什么,就是随便叫叫。”
他不敢说,祖龙表达的是,蠢货。
古老高贵的神物被曲解意思,不满扭动龙尾,龙背颠簸起来。
“哈。”萧羽凤笑出声,“它在嘲讽我!”
额……为什么羽凤这么聪慧?萧冥头大,忙不迭解释:“没有没有——”
祖龙发出类似鸟类愉悦之声,在空中盘旋而下,风云涌动,天旋地转,萧冥搂紧萧羽凤。
祖龙箭一般俯冲而下,离地十丈时陡然竖张翅膀,缓缓落地。
此处山中腹地,碧水青山,荒凉美丽。
“这里不似有人烟。”萧冥左右看看,此处除了树木山石,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跟我来。”萧羽凤闲闲信步,萧冥紧跟其后。
他还是好奇,忍不住问:“你为何知善若水藏身之地。”
萧羽凤俊美年少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嘲讽:“就善若水那单纯的性子,脚趾头都知道他会选择何处葬身。”他似不满,哼一声,“更何况,自他离开,我就命望姬月暗中跟着他,果然不出所料。”
所以……后面半句才是重点是么?
萧冥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只得伸出大拇指:gay)
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山谷前停下。
此处依山傍水,小溪环绕,青苔点点。
“你在此处等我。”萧羽凤吩咐,“别乱跑。”
萧冥颔首:“好。”
萧羽凤独自进了山谷。
此处是他与善若水初见之地。
那是个漆黑雨夜,他在此处炼蛊,炼完动身回去时踩到了中毒躺在地上神志不清的善若水。
年少的萧羽凤望着被蛇咬伤昏迷的善师兄,觉得十分尴尬。
善若水天资聪颖,为红袖宫最强新贵,这么厉害高冷的少年新秀,阴沟里翻船,被蛇咬了,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还被小师弟撞见,说出去怕是丢死人了。
善解人意的萧羽凤蒙上脸,拿虿蛊引出金环蛇,掐了脑袋,金环蛇一口咬在虿蛊肉嘟嘟的身子上,取了蛇毒,萧羽凤很快炼化出解药。
北疆多毒虫毒兽,萧羽凤幼时跟娘亲学过许多东西,中原这些顶级毒蛇拿去北疆还排不上名号。
中途善若水醒来过,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与他说话,他不愿被认出,背对善若水练蛊。
最后,终究没认出来。
直到善若水叛宫,杀了白书,还差点杀了自己,萧羽凤才恶毒的想起,善若水是欠自己一条命的。
欠债还钱,欠了命,那就得任由他鱼肉。
萧羽凤怎么想都觉得善若水是只欠了命不还的白眼狼,哼了一声。
复行数百步,见一山洞,洞口居然还用剑在石上刻了府邸名:凤渊阁。
嗯,讲究。
他还未迈步,一道凌厉剑意掠出,萧羽凤堪堪后退,剑意在他右颊划出一道血痕。
里头有人。
“善若水。”萧羽凤淡淡道,“出来。”
洞穴里半晌无反应,久久,传来熟悉生涩的嗓音。
“还请你……履行约定,还我自由。”
萧羽凤嘴角一哂,他听出了强装镇定,强装冷淡,支离破碎,不堪一击。
于是他再次道:“善若水,滚出来,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真想自由,我就成全你。”
洞穴里沉默了。
萧羽凤突然觉察到一丝不明情绪,有恼怒,也有怜惜。
他早就紧紧抓死了善若水,他看透了善若水的全部,他知道如何折磨他,如何凌虐他,他知道如何让善若水高兴,愉悦,兴奋,也知道如何让善若水伤心,恐惧,绝望。
而他满足于此之时,也陷入其中。
当人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人。
萧羽凤觉得有点意思,他向来没心没肺,却在萧冥,善若水身上屡屡感受到了感伤与惆怅。
他还来不及细思,山洞里传出脚步声,一人影缓缓移出来,却在洞口停住,看不到脸,只能见太阳投在石板上的影子。
影子晃动了两下,随后,传出声音。
“主人,属下……属下现在……”
萧羽凤听出了惶恐与害怕,他微蹙眉,不容置疑命令:“出来。”
地上影子剧烈晃动两下,一人影慢慢挪出。
萧羽凤瞳孔放大,呼吸无意识轻缓了许多。
数十日未见,善若水容颜不改,长身玉立,气质出尘,空谷幽兰。
只是昔日黑绸墨发,如今满头银丝若雪,灿若星河。
萧羽凤不得不承认,他被惊艳了;心里承认,面色依旧不动。
善若水微微颤抖,手指扣进岩石里,不敢看萧羽凤,楚睫微垂,惶恐不安。
两人对峙了半晌,萧羽凤走近善若水,善若水不知所措,也不敢动。
近看之下,萧羽凤才发现,善若水的睫毛也是银白色。
他容颜本清丽俊雅,如今这一头银发,衬得气质愈发冰冷脱俗,如悬崖峭壁盛开的雪莲,八月既望一往无前汹涌的白浪,以及寒食清冷高贵的圆月。
好久,善若水才颤声道:“属下……属下……”他紧张得攥紧拳头,碧血灵芝离体,他并未失去内力,而青丝一夜成雪,他还发现,自己的伤口比往日愈合的更快。
他被碧血灵芝妖化了,他再也摆脱不了。
他再也摆脱不了这种丑陋。
萧羽凤看着面前漂亮的脸,竟思索了一秒,才抬手一耳光扇过去。
果然,美色为祸害,迷人心智。
善若水生生挨了打,屈膝跪下。
“你刚刚跟我拿乔什么?”萧羽凤理所当然质问。
“属下不敢……属下不愿让主人见到属下此时模样。”他深深低头,请罪。
“梨夫人呢?”萧羽凤问。
善若水面无表情,低声:“天妒红颜,梨夫人不小心坠崖了。”
“你推她下去的。”萧羽凤笃定道。
善若水暗惊,诧异抬首望着萧羽凤,眼中疑惑慢慢消散。
是了,他的主人,少年早慧,智多近妖。
“是,是属下推她下去的。”善若水心中陡然燃起野望,萧羽凤肯来找他,定是知道了真相且还愿意接纳他。多年委屈一朝得以释怀,善若水无法抑制呼吸急促,身形颤抖,他想自己如今的丑模样怎堪入眼,他要寻最好的药将头发染黑。
萧羽凤冷笑一声,抬靴狠狠踹善若水身上:“你蠢不蠢,这么简单的事,硬是憋在心里,怎么,无偿的付出会让你有自我感动的快感麽?”
善若水心中大石陡然滚落,整颗心雀跃起来,他的主人竟明白了一切,愿意原谅他,还愿意接纳他!他虔诚又欣喜叩首:“属下,属下知错。”
可是,主人,若是您之前表示出一点点对我的在乎和怜悯,我岂会压抑住自己所有的爱与欲,选择最极端沉默的道路。
善若水喜不自胜,虽是低垂脑袋,可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你实在该打,等回去了,我要好好教训你。”萧羽凤心中依旧有气,善若水办事老道,怎么如此蠢,既然有心,就该直白说出,这种默默付出不求回报自我感动算哪门子事?
他自是不会承认,自己会因此动怒,便是在乎。
“是,属下认罪,请主人重罚。”善若水心中开心,若不是规矩约束,他真想抱着主人亲一口,他实在好想好想主人,朝思暮念。
“等回去,你的影主别当了,让望姬月当影主,你卸职做侍奴。”萧羽凤恶狠狠道,还是不解气。
“是。”善若水叩首谢恩,他本不在乎这劳什子影主,能与主人朝夕相处,夫复何求。
他的愉悦太过张扬刺眼。
萧羽凤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指着千里之外的红袖宫:“不要以为你能轻易回去。我就罚你……”他略思索,恶意道,“一步一跪一叩,回宫。”
主人罚人还是一点分寸没有。善若水心道,依旧驯服虔诚叩首:“是,谢主人恩典,属下……”他抬头仰望萧羽凤,眸中是融化十里软丈红尘的温柔,“属下定会早日回宫。”